黑衣人告退,司马川扫了眼伏跪在地上的人,乌青衣袍缝缝补补的痕迹明显,洗得泛白,他嗤笑了声。
司马川俯下身子,仍旧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眼眸冰冷。
“那你可知你心心念念相杀的谢闻璟在做什么?”
钟霆眸子狠戾一闪而过,他头低得更低:“小人不知。”
若没有司马川的人,根本见都见不了谢闻璟,遑论去查到他最近在做什么。
司马川见他跪得虔诚,大发慈悲道:“他最近清闲得紧,闲来无事竟然帮了个乐女脱籍。”
“那乐女,你还认识。”
钟霆顿时反应过来司马川说的是谁,他眸色一暗,浓浓的不甘在胸腔里翻腾,凭什么这些人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决他这一辈子也难以解决的事情;为何同样身份卑微,她就能轻易脱离苦海;凭什么他劳苦半生,依然在苦苦挣扎不得解脱,仍被这些人压在脚下?
他不甘心,他好不甘心。
心中恨意更甚,可他不动声色,压低嗓子:“小人去拦。”
司马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如何拦?脱籍引子都过了官了,明日便可送到那琵琶女的手上。”
“本王告诉你这件事,可不是让你去做没有意义的事,你在清河做的那些事,都是些见不得什么台面的事,自然没什么波澜,但总的来说,倒也无功无过。我也说过,你只有一次机会,而这一次,便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冷眼扫过地面上的人,“此次突厥使者入京,你给我盯紧了,其中有任何异样,立马告诉本王。”
他收回眼,“至于那周月安,”司马川低低笑了声,笑声阴冷,“钟霆啊,做人要做就大胆些,不然和过街老鼠夹着尾巴有何区别?”
他淡淡点出最后一句。
“一个籍籍无名的女子,又不是当初那位高门贵女,你在她上面耗费了那么多心思,可到现在竟然还要不了她的命,到底是你不舍得,还是你能力有问题啊?”
钟霆心一惊,他立即磕头,“王爷明鉴,是那谢闻璟护那琵琶女护得太紧,小人一时失手……”
“呵,本王从不听解释。”
钟霆顿时噤声,眼中寒光乍现,乌青袖子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他沉着眼,哑声:“小人明白。”
“请王爷放心,待此间事了,小人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钟霆不知道为何司马川也想要周月安的命,但他之前只觉得这个琵琶女坏了他太多苦心筹谋的计划,可每每看到她苦苦逃命之时,又觉得他们之间同病相怜,只是周月安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身边有人相助,而他却孤身一人,满身仇恨。
而在得知周月安的身世之后,这种同情怜悯便彻底消失不见。
原来可怜的只有自己,她不过是提早先享受了荣华和权势,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并没有什么区别,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手下留情?
总有一日,这些人都要付出代价。
钟霆视线扫过身前高高在上的人的背影之上,眼神中的寒光亮得惊人。
而在教坊正面对着茹姑的周月安身上顿时感到一阵寒意,她微微皱眉,压下心中不安。
“月安,你再说一次?”茹姑满眼惊诧,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脱籍?离开?
茹姑觉得此时眼前的景象都不太真实,她凝着周月安浅淡的眸色,又问了一遍。
周月安又端正地福了一礼,“姑姑,月安改日脱籍,想离开教坊,想麻烦姑姑一件事。”
茹姑摸起一旁半凉的茶水,狠狠灌了一口,才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且先不说你能不能脱籍,你若脱籍,你能作甚?”
“更何况脱籍哪有那般容易?”
茹姑眸光复杂,她本以为周月安不再藏拙之后便会安心呆在教坊,不曾想她竟存了离开的念头。
哪有那般容易……当初教坊演奏便是在为她将来有一个好去处考虑,没想到这姑娘倒好,直接起了脱籍的心思,在这京城,居安不易,若没人帮衬……
茹姑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抬眼去看周月安。
“你是不是已经……”茹姑看着周月安认真的眼神,心中顿时了然。
茹姑不禁叹了口气,既然已经做了,那便没什么好再问的了。
脱籍也好,茹姑眼眶微红,看着周月安出众的面貌,心想脱了也好,这姑娘,不被困住就是最好的了。
周月安看出茹姑的疑惑,她抿了抿唇,“之前未与姑姑相商,是月安不是,还望姑姑恕罪。”
茹姑闭了闭眼,压下眼眶涩意,“这说的什么话,你脱籍姑姑也是为你高兴的。”茹姑语气一顿,带上淡淡的担忧,“只是,脱籍之后,你准备如何做?”
周月安垂下眼,“这正是月安欲求姑姑之事。”
茹姑微怔,听完周月安的想法,顿时无言。
她忽地忍不住哽咽,想起曾经在最苦最难之时,是周尚书给了她支撑,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得,只是无以为报。
而今日,血承一脉的周月安求自己助她入官塾,而这件事对她而言根本称不上是什么难事。
她是教坊掌事,是受礼部管辖,同时也是官塾底下乐礼教习的一员。她推荐一个人入官塾读书并不难,更何况,单“乐”这一方面,她就可被破格录入。
茹姑自然乐意,她不再多问,周家人,自然有他们自己要走的路,她不会去拦,她也拦不住,准确来说,谁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