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换了好几任县衙,都不听她说的话,她一遍遍磕着头,说周家定是冤枉。
额头红肿,血满石阶。
无人朝她看一眼。
周月安红着眼,指尖不禁轻轻颤抖着,她看着阿姑比划,心口像是在淌血。
而后有一位县衙心软,见她这般坚持,在离任之前说了句:“你现在求也没用了,早些回去吧……周家罪诏已布,男丁皆斩……”
阿姑一瞬间慌了神……
她不死心地又接着跪下一任县令,可这一任凶残暴戾,手下衙役混乱无边,嫖赌抢劫,无恶不作。
阿姑那一日正好撞上他们撒气,竟就被辱骂着拔了半截舌头……
多么荒唐……
周月安呼吸一瞬间滞住,她怔然地望向眼前这个慈祥温柔的女子。
她身子瘦弱,瘦削单薄。
春夏秋冬,她都那般跪着,想为早已不存在的周家,讨一个公道。
直到她再也说不出话,再也唱不出那般好听的歌谣……
周月安无声哽住,她喉头堵塞。
一时间,愤怒,不甘,心疼,多种情绪涌上心头,呛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可她一时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身子干瘦眼神却无比温柔的女子。
阿姑像是看出了她的无措,她弯唇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她抬起手摸她的头,目光柔和,动作温柔。
她轻轻点了点头,历尽沧桑的眼眸慈祥无比。
周月安看了一眼便知道,阿姑在说,她没事就好……
周月安眼眶酸涩,她连忙垂下眼,长睫覆下阴影,遮住她眸中情绪。
此刻她心疼得说不出一句话,胸腔中的愤怒让周月安久久难以平复。
周月安搭着妇人的手,跟她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报喜不报忧,将自己这些年的痛苦一语带过。
她红着眼笑道:“阿姑,月安现在过得还不错。”
阿姑眼含泪水,心疼地点了点头。
二人聊了许久,天色渐暗,周月安帮着收了摊,答应阿姑过几日再来看她。
阿姑在家门口目送她离去,轻轻摆了摆手。
周月安抿唇,收回了视线。
暮色四合,周月安接下来都身着男装装作过路经商之人,与裴则斯一齐拜访曾经的街坊,调查流言出处。
大家都纷纷摆手说不知道,有的人甚至会提到周家曾经的善行。
但更多人并不在意。
周月安早出晚归,也没有时间去想谢闻璟,她在刻意避开他。
谢闻璟站在望楼窗边,黑眸紧紧凝着楼下那一道瘦削的身影。
周月安这几日有几次出门正巧撞见他,她也只是避开眼,端正地见礼,规矩无比。
谢闻璟沉着眼,他何等聪明,只消一眼便看出她是在躲着他。
可又无可奈何。
他看着她日日奔忙,与别人日渐亲密,心里眼里都不是滋味。
周月安向街角的这一处铺子打听完,便与裴则斯一同出来。
“这一家胭脂铺在清河也颇有名声,消息也最是灵通,公子可有注意到,方才老板娘提了句那汪家铺子?”
方才周月安试着与她打听周家的事,那老板娘直接脱口而出,“汪家那位知道啊……好多事我们都是从她那儿听来的。”
裴则斯眼神温和,他颔首道:“嗯,看来汪家那位姨娘当真是姑娘要寻的人。不如我们明日便去拜访?”
周月安摇了摇头,她自己去便好了,这些日子已经格外麻烦他了。
见状,裴则斯也不强求,他温声淡道:“好,那姑娘有什么需要再与我说便好。”
周月安弯唇浅笑,以示谢意。
她与裴则斯就此作别。
周月安抬步往西市走去。
她答应了阿姑今日去看她。
拐进了巷子却发现有人正在沽酒,周月安默不作声地侯在一旁,阿姑看到她笑了笑,周月安弯唇,净了手也进去帮忙。
阿姑忙止住了她,她冲她摇了摇头,比划着不用。
周月安弯唇,对着她轻声道:“阿姑,是我馋了。”
阿姑微怔,周月安已然上手。她卷起衣袖,露出半截腕骨,皓腕如霜雪,纤细漂亮。
阿姑见此眼眶微酸,叹了口紧接着忙碌,招呼客人。
周月安垂眸,认真地为客人打酒装瓶,神色专注。
“一坛桂花酒,多谢。”
嗓音淡漠,带着淡淡的凉意。
周月安没抬头,只轻声应好。
闻声,青年放下碎银,将酒坛递给周月安时不禁一顿。
见他动作顿住,周月安没接到酒坛,她不解地抬起眼。
正对上青年冷淡的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