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安微微诧异,她迎上朱韵带着赞赏和有些担忧的目光,周月安脑中一时浮现那夜拦住她的画面,朱韵那时也似今夜这般。
她知道朱韵在教坊内时间最长,心性也最为成熟。许多像她这般的人已经懂得趋利避害,对一些事也早就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她昨夜却出言相护,将她们当作姊妹护在身后。
就单这一份果敢与坦荡,周月安也想向她道一声谢。
但是此刻她看懂了朱韵眼里的忧虑。
周月安微微摇头道:“我父亲曾说,人做事不问值当否,”朱韵眸色担忧更甚,周月安反倒弯唇浅笑以作安抚,她嗓音平缓,徐徐道:“要问心。”
朱韵一时怔愣。
要问心。
她们这种人,也能问心吗?
周月安眸光平和,眼神坚定。朱韵无由来想选择相信。
能的。眼前这个娘子告诉她,能的。
不管是教坊乐妓,还是达官显贵。问心,不分身份与地位。
朱韵缓缓点头,“我与你一道。”她忽地笑出声,眼尾上挑,多出几分明艳之色,“我也想看看,在这世道之上我能问出些什么。”
“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做?”朱韵紧接着问。
“宫宴。”周月安笑意浅淡,眼神柔和。
“宫宴之上,为我等正名。”
字字利落,语气铿锵。
树影摇曳斑驳,落雪未积,化了潦水在院中,月影浮动与人影相映。
院中张虚进来,抱拳:“头儿,查到了。”
谢闻璟长身而立,凝着那隐隐绰绰的圆月浮影,半张脸隐于暗色之下,“说。”
张虚递上一封信函。
“咱们下面的人截了那成风肃先前与外界往来的信件,大部分都是家书,可这一封最是奇怪。”
谢闻璟垂眸瞥了眼,接了过来。
“五十两银子,元宵买一箱空炮于河中高处燃。”
扫了一眼,他视线落在最后一句上。谢闻璟蓦地勾唇,面上冷色渐显。
空炮若借指不会说话的死士,河中高处除了那演出的灯台还有何地?
他扯唇,声音凉薄低沉,“把尚书那管家先按了,问问他买这哑炮是何意。”
张虚得令,正要退下,谢闻璟又似是随意接了句,“哦,对了。记得一定要让尚书大人知道自己的管家是出了何事。”
张虚闻言了然,这就是要闹出些动静,让那些人别太张狂……
“明白,保证办得妥帖!”
张虚麻溜地转身就要走,谢闻璟微微皱眉,出声喊住,“站住,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
张虚苦着一张脸回头,“大人,我得去上药。”
谢闻璟见他呲牙咧嘴的模样,唇角微动,轻吐了一字,“该。”
张虚蹭的一声站直。一脸愤慨,“大人!我这可是为你受的伤!要不是你……”
“还想领军棍?”
谢闻璟幽幽开腔,扫了他眼便移开视线,“雍州那边动作快些,该收网了。”
“咱们可要赶着送一份大礼。”
张虚瞬间正色:“是!”
说完便端端正正立在一侧,目不斜视紧紧盯着他家大人。
谢闻璟睨了眼,张虚精神抖擞,声音洪亮,“头儿,还有事交代吗?”
谢闻璟扯唇,一个字都不想废话。“滚。”
“好的!头儿!”
声如洪钟,气势磅礴。
要不是走路那别扭的姿势,这哪里像是挨了军棍的人。
谢闻璟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在那处月星之上,夜里寒风起,潦水波光涟漪带动月影斑驳。
圆月之夜,团聚之时。
谢府毫无欢闹声响。
不过是团圆夜罢了,一片沉寂,也就几盏孤灯与谢闻璟作伴。
无人之时,他脸上敛去了几分散漫,他微斜身子,将头轻靠在柱子上,无言远望。
若从背后看,那一抹背影孤寂,冷硬,寒风卷着他的发尾似想将他扯入黑暗,而他好似也无法被任何亮光沾染。
翌日清晨,谢闻璟正在屋中捋好宽袖,张虚进门,“大人,准备好了。”
“雍州那边有消息了吗?”谢闻璟没抬眼,只继续抹去衣袖上的褶皱。
“有了,最迟今晚。就能结案了。”张虚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