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安不动,俯身恭敬道:“姑姑,月安不配。”
“周月安!”茹姑语气一厉,“你姓周!”
周月安闻言浑身一颤,面色瞬间惨白。
半晌,她白着一张脸,恍若全身力气被抽去,嗓音干涸,“姑姑何必逼我……”
茹姑面色一僵,“别怪姑姑。”
良久,周月安抱起一侧的琵琶,转身缓缓登台,一步一步,每步都走得决绝,加上她本就单薄的背脊,更惹人疼惜。
周月安站上舞台一侧,盯着那中央的主位,不禁用力抱住琵琶,指尖发白。
众人停下,都齐齐望向周月安,有不解,有幸灾乐祸,有担心,也有知情的,面色不善。
就在茹姑以为她会妥协地坐下时,屋外传来爽朗的笑,“我说茹姑啊,你这可不地道了,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这就给我听一支不完整的曲?”
茹姑面色一僵,愣愣转身,讪笑:“陈世子……”
陈致方摆手,“你不用跟我解释,我这本来也就是为了讨别人欢欣。”他不禁望向屋外,不禁嘀咕,“这是作甚,非要叫我回来挑刺……”
他随便瞥了眼,目光落在周月安身上,本是被她怀里的琵琶吸引,可随即看到她的脸,眼睛一亮,“这位姑娘想必便是主位吧,果然啊,生得又美,琵琶也弹得那般……”好,好字都还没说出口,便被一声低沉打断。
“怎磨蹭这么久?”
来人一身墨色莲花纹大氅,玄色暗纹缎面锦衣,单看一面,便尽显矜贵,谢闻璟面上笑得漫不经心,眼尾上挑,说不出的惑人心魄,可当人触及他的眼时,又会被里面的寒意所慑。
周月安闻声,眉尖微蹙,垂下眼,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
这声音……跟昨夜的有八分相似。
可她夜盲,昨日又过于慌张,她辨不清楚。
谢闻璟懒懒地抬眼,视线随意扫过在场众人。
不知是不是周月安的错觉,她感觉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他若有似无地哼笑了声,她浑身一僵。又怕被人察觉异常,她不敢抬头看。
“陈世子,这次委实是误会了,小幺儿起晚了,耽误早功,不然也不会说让您和这位……”茹姑讪笑着道歉,向谢闻璟微微欠身。
陈致方懂了,冲谢闻璟点了点,“这位啊,”他挠了挠下巴,若有所思,含糊道:“谢大人。”
茹姑见多了达官显贵,忙接道:“定不会让您和这位谢大人扫兴的。”
谢闻璟不语,目光略过茹姑直直落在周月安身上,似笑非笑,“既然如此,我们也还没走,不妨安排我们听一场完整的?”
“这……”茹姑面色为难,且不说周月安愿不愿意配合,就是她愿意,她目前的水平也怕是撑不起这支曲子,而她要逼着周月安上台,又不能随意叫其他人顶上主位……她求助似的看向陈致方,后者根本没意识到这件事让人多为难,也一脸支持。
茹姑面色白了白,她最终一咬牙,半威胁地给周月安递了个眼神。
周月安垂目,指尖不经意地一蜷,她在教坊三年,不争不抢,日子过得清淡如水,也鲜少应对这般为难场面,而此刻,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
若是好好演奏,会打破乐坊内本来认定她不精音律的事实,不知以后会带来多少麻烦;不好好演奏,这世子和那位大人她怕是惹不起,又横遭非议……
她站得端正挺直,颇为费劲,从昨晚到现在她脑袋便一直疼得发胀,她被迫顶着众人的目光,在主位坐下。
她握住背板,落在身上的目光让她感到如芒在背,她当真不喜欢被这么多人注视,周月安眼眸微闪,轻轻吐出一口气。
谢闻璟眼眸深得看不出他现在的想法,只淡淡勾唇。
几乎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尤其是陈致方,他眼神亮亮的,紧紧盯着周月安,满眼期待。
“铮——”
第一声琵琶出,陈致方准备扬起的笑僵在了脸上。
话到嘴边的漫天夸赞让他张嘴也不是,闭嘴又不行。
谢闻璟眼神幽暗,笑得意味不明。
茹姑倒不惊讶,只沉沉叹了口气。
周月安垂着头,指尖微抖。那一声嗤笑,连带着她心尖一颤,他应该……看不出来吧……
“这就是你们的主位?”听完一曲,陈致方的表情一言难尽,指着周月安满脸不可置信。
周月安垂目不语,她猜不透另一位的心思,不觉间握紧了拳头。
须臾,她直直俯首,姿态恭敬:“望世子,大人见谅,妾愚昧,技艺不精,此次蒙姑姑照拂幸得主位一试,而非已定人选。”
茹姑微微皱眉,不愧是周家人,真是固执。宁愿自坏名声,也不愿接下这看似百利而无一害的好差事。
现下若是这两位开了口,她便不好硬是将这个位置扣下了,不得不说,也确是机灵。
不出所料,陈致方果然出声:“原来是这样。”
说着便叹了口气,“本来以为你人美,曲会更美……”
周月安低着头,谦敬不语。
就在茹姑惋惜乾坤已定时,一旁沉默多时的谢闻璟突然动了,他凝着那纤细又脆弱的脖颈,那处肤如白玉,他眸子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