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停了半晌,积雪从树枝滑落,四周仿佛归于寂静。
可旋即,铮铮声响破空而来,婉转高昂,衔接顺畅,时如珠碎时如雨落。技法另说,谢闻璟闭眼,琵琶声中的哀婉与悲愤他听得更为真切。
起初的狠戾,竟与沙场破阵杀敌的戾气相媲。可随即隐匿,转为婉转戚戚,平静舒缓。
谢闻璟唇角微勾,在此城郊,是怎样的乐人能奏出这样的曲子。
周月安收了指压弦,压下心中翻涌情绪,抚了抚裙摆,抬手揉小孩的发顶。
张姨恰好此时进门,周月安收起琵琶,接过姜汤,缓缓喝着。
烛火摇曳,星星点点的亮光虚映在周月安的眉眼,却也将她的身影笼罩于浓郁的暗夜里。
树林阴翳,仅凭月色照亮。
“大人,还是京城好啊,好久没听到这样的琵琶声了。”
张虚凑身靠近谢闻璟,忍不住赞道。
“休息够了?”谢闻璟侧身,抬步往前走去。
“诶,不够不够,再歇一会儿。”张虚忙摇头,回神时谢闻璟已经走远。
周月安掩好篱笆,被突然的冷风吹得一瑟,她僵着脊背,抬步,走进暗夜。
她要快些了,要赶在关城门前入城。
周月安步子走得急,夜暗得她快分不清方向,她本就轻微夜盲,四周寂静,她几乎只听得见自己踩着枯枝的声响和寒风的呼呼声。
周月安心头不安,她焦急地小跑起来,由于看不见路,她猛地被林中的枯树杈绊倒,手腕撑着地,摩擦破皮。但来不及看,身后传来声响。
“跑做甚,白白伤到自己。”一声戏谑从黑夜传来。
周月安心猛地一跳。
周月安惊慌地回头,他一身玄色大氅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只借月色,模糊地看得清一个轮廓。
谢闻璟缓缓走近,周月安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她对杀意向来敏感,眼前这人,即使嗓音含笑,可他浑身的冷意绝不是她能招惹的人,更何况她根本不想招惹。
见她撑着身子,谢闻璟视线上移,扫了一眼她的脸,眉梢微挑,他语气带笑,“姑娘这一张脸,伤到不是可惜?”
周月安闻言身子一僵,刚被磨破的掌本被冻得感知不到痛觉,她往后挪想用力起身,掌心猛地压上尖锐的碎石。钻心的疼登时从掌心传来。
她借着疼痛,遮下眼中惊慌,强迫自己镇定。
谢闻璟见此,嗓音听着尽显温厚:“夜暗得快,姑娘只身在这郊外,可要帮忙?”
周月安抬眸,身子微缩,他明明是笑着的,可实际上眼神冰冷,袖手旁观的姿态,偏却还要语气温和地问你需不需要帮忙。
周月安后脊发寒,这个人,想来定是伪善,佛口蛇心!
谢闻璟随意地扫了眼,见着她眼里的害怕与慌乱,语气饶有趣味,“罢了,就帮你这一次吧。”
周月安甚至没看清他何时走过来的,腰间便传来一股力量,回过神来便已在他的怀中,她接触到他那一刹那才发现他周身全是霜露,冷得她不禁缩瑟,也不知这是赶了多久的路。
谢闻璟眸子微暗,刚倒是没注意,这丫头竟然这么瘦,感觉她又要滑下去,谢闻璟手一紧,将她往怀里扯了扯。
给了她一个支撑点便不着痕迹地放手,“这天寒,姑娘何不多穿点,手生了疮就不好看了。”
谢闻璟语气淡淡。
闻言,周月安稳了稳心神,随即福身见礼,态度疏离:“多谢公子。小女子赶夜路不辨方向,受惊一时扰了公子,望公子勿怪。”
“呵。”
谢闻璟玩味,这姑娘倒是聪明,一句话表了立场讲了态度,还把自己摘得干净。
可他一向不喜欢太聪明的人。
“既是赶路,还不继续?城门可要关了。”谢闻璟兴致缺缺。
周月安松了口气,“谢大……”她一顿,忙改口道:“谢公子。”
语罢便忙撑起身子快步离开。
谢闻璟看着那道单薄的身影,眸子深了深,唇角噙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