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街道上车子嘈杂的鸣笛声,白日的喧闹声逐渐远去。
两个刚下班的白领手提公文包,瘦的那个抬头望了眼没有星星的夜空,随后打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轻叹:“一小时后下雨,早点吃完回去吧。”
胖的那个烦躁骂了一句,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几步,看见一家小饭店,提议道:“就去这家随便吃点?”
瘦的那个没意见,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在连续半个月高强工作打压下身子异常疲惫,哪还有心思挑剔。
店里只有两个人,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吃饭,老板看见有人来,立马扯开大嗓门问:“两位要点什么?”
“鸭腿饭。”
“炒刀削。”
两人点完后,老板拉开帘子去做饭。小饭馆没什么讲究,又不是高级饭店,自然没有厨师,老板‘自立自足’。
瘦的那个刚坐下,门被打开,进来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无意中瞧了一眼,只觉得有些怪异。
男子脸上有胡渣,额前的长发稍稍遮住眉头,一看就是长时间没有打理,但不难看出他精致的五官,好好收拾一番肯定回头率百分之百。
脸上面无表情,眼皮耷拉着,瞳仁深处透着死寂,似乎背负千万斤沉重的枷锁,又似乎带着全都放下的释然,两种矛盾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直到他进了后厨,瘦的那个才反应过来这人不是来吃饭的,应该是服务员或者是老板的儿子。
鸭腿饭只剩最后一步,老板用勺子从盆里捞出一个茶鸡蛋放上,擦擦手,正准备端出去,转身时发现身后有个黑影,顿时吓的魂快飞了。
定晴一看是姜祈年,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老板年纪大心脏承受能力差,自从雇了姜祈年不知道被吓了多少次了。
姜祈年眼底依然没什么情绪,看到老板做好饭,正要走过去接盘子,像个机器人,机械般完成他的工作。
“我来就行。”老板叹气躲过,拍拍心脏,“小祈啊,你以后送完外卖在店里找个座位坐着,别老是杵在那。”
刚才来的两个人一看就是在公司上班的白领,胆子小,他自己端饭也是怕万一姜祈年吓着他们,以后就不来店里吃饭了,毕竟对上姜祈年那双眼睛就心里发毛。
姜祈年双手停在半空,又缓慢垂在身侧,应声,随后走到角落里坐下,侧头看向窗外。
老板对他的沉默寡言已经见怪不怪了,又叹口气,现在都是手机不离身,连老大爷都拿手机刷短视频,更何况是年轻人?
而姜祈年一闲下来不是发呆就是看向窗外,现在是黑天,外面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他在看啥。
姜祈年是顶尖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按理说前途应该是顺风顺水,可是他学术造假,污蔑教授,被吊销学位,有了这个案底哪个公司还敢用他。
换句话说,姜祈年这辈子完了。
也许是有些恻隐之心,老板就雇佣他当服务员,希望他能脚踏实地的干活,养活自己不是问题。
几个月相处下来,老板总觉得姜祈年不像是品德败坏的人……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小雨,水珠搭在玻璃上,慢慢下滑,留下湿润的痕迹。
大概是那双眸子印象深刻,瘦的那个偶尔抬头瞧了眼男子,他双手搭在桌子上,目光看向窗外,一动不动,不知是在看水珠还是雨夜,又或者在想事情。
胖的那个一直闷头吃饭,听见滴答滴答的雨声,皱眉:“不是说一个小时后下雨吗?天气预报他妈的不准。”
既然都下雨了两人都不急着干饭了,开始聊八卦。
“许氏集团的总裁许临枫被人杀了,这叫什么,现世报?”
许氏集团原本不姓许,而是姓裴。
裴氏集团在云城是顶尖的集团,很多公司做梦都想与之合作,而一年前突然换主人,这消息一出直接轰动全城。
裴氏是豪门望族,长女裴云清,长子裴云朝,老爷子走后,裴云清就担起公司的重任,她能力强,虽是女子,商界里却不敢有人小瞧她,只可惜爱错了人,一朝失足公司易主,还丢了性命,唯一的弟弟也……
“听说是被捅死的,足足有十五刀!这是有多大仇啊。”
“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是人,估计早就有人想收拾他了。”
“只是可惜,他虽然报了仇,但也毁了自己。”胖的那个咂咂嘴。
“也许——”
说到这,瘦的那个人看向窗户,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男子的背影,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身形有些僵硬,顿了顿继续道:“他并不这样想。”
过了十点,老板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下班,拿一把伞递给姜祈年,“我有雨衣,伞给你,别淋感冒了。”
姜祈年垂眸瞧着雨伞,半响后道:“谢谢。”
声音淡淡,一如他不带任何喜怒哀乐的情绪。
老板急着回家看老婆孩子,穿上雨伞就骑电瓶车走了。
雨越下越大,寒意沁凉透骨,空中泛起水雾,令人有些恍惚,姜祈年没动,望着对面的巷子口,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姜祈年动了,将伞放在饭店门缝里,抬脚步入雨夜,很快被淋湿,路灯下的影子一点点消失。
姜祈年不紧不慢的走着,身躯微微踉跄,不一会衣服被雨水洇湿。路过一个小巷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好在及时伸手撑着地面避免摔倒。
右腿剧痛深入骨髓,肌肉不自觉颤抖,脸上布满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尽管这样,姜祈年神色还是淡淡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急促的呼吸彰显他现在情况很糟糕,为了缓解疼痛直接瘫坐在地上。
这时,后面的脚步声也不再隐藏,忽然,一把匕首抵在姜祈年腰间,紧接着苍白冰凉的手狠狠地扣住姜祈年脖颈,迫使他抬头。
“还记得我吗,姜、祈、年!”最后三个字咬牙切齿,恨意透彻心扉。
姜祈年好似对这种场景早有预料,没有挣扎,只是仰头看这个很久未见的人。
裴云朝一身黑衣,戴着口罩,卫衣帽刚好遮住额头,只露出漆黑的双眸,周身气质冰冷阴郁。
“记的。”他怎么可能不记得,裴云朝可是他厌恶了四年的人。
“呵!”
裴云朝哂笑一声,蹲下身与姜祈年视线齐平,上上下下打量他狼狈的模样,不知是痛快还是痛苦,
“你帮助许临枫陷害裴氏,事后他把你一脚踹开,现在这幅死人样也是你活该。”
由于距离拉近,姜祈年更能看清裴云朝,他瘦的皮包骨,眼中透着诡异的疯感,昔日神情倨傲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就不复存在。
虎落平阳被犬欺,加上平日里裴云朝脾气不好,看不惯他的人很多,碍于他背后的裴氏,也只敢怒不敢言,一朝落魄,他的日子又怎么会好过。
姜祈年神色平淡,没有丝毫的难堪,或者说他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是不知看到什么,眼眸微动,抬手想拉开裴云朝的衣袖,后者反应过来猛的甩开他,“别碰我!”
尽管只是一瞬,但是姜祈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清瘦冷白的手臂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烫伤刀伤,没有一块好皮肤。
姜祈年眼睫轻颤,刚才看到有伤疤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
裴云朝像是被触碰到什么逆鳞,神色极其痛苦,似乎是陷入某种可怕的回忆,死死抓着姜祈年的衣领,匕首紧紧抵在他腰间,声嘶力竭:“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和许临枫联手!”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裴氏集团被夺走,姐姐自杀,爱的人也背刺他,一夕之间他什么都没了,往日看不惯他的人都来践踏他,他成了淤泥里的野狗,生不如死。
幽深的雨夜能吞噬人心,也能让卑劣的人卸下伪装拥抱黑暗,负面的情绪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