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绽第一次见到沈迟,是在他升高三的那个早秋。
艺术生、小少爷、学霸兼校草。
学校里的好人都让他一个人占了。
那个暑假他在国外参加集训,返校时比别人晚了三天,偷摸溜进教室的时候刚好赶上班里上体育课。
他的时差倒不过来,在最后一排找到自己的位置,扔了书包就趴下睡了。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最后被人按着脖子敲醒,“绽绽!”
苏绽险些疑心自己在梦里遇见了变态。
睁眼一看,面前是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再拉远了看才认出是齐思昂那双不大的肿眼睛。
“疯了。”苏绽刚睡醒,嗓子还是哑的。
齐思昂一点儿都没有眼力见儿,扑上来就搂住苏绽的脖子一阵蛄蛹,那架势就像粉丝见了爱豆,非常恐怖。
刚上完体育课的男生总会出点儿汗,苏绽忍着自己的小洁癖,默默接受了兄弟久别重逢的思念。
齐思昂闹出来的动静太大,班里回来的人几乎都被他吸引过来,一时间都凑过来起哄。
苏绽的人缘很好,稍微有点少爷脾气,但性格非常甜美。
男生女生都喜欢。
“绽绽!”陆哲扯着嗓子问他,“你给我带Murnao的玻璃了吗?”
“带啦!”苏绽拽过自己的书包,里面一本书都没有,只有一个巨大的礼品盒。
盒子里有四十六颗玻璃糖。
十分钟的课间看起来太短暂了,可那个时候的少年们就是能够坐在在短短的十分钟里完成寒暄、要礼物、送礼物,并且赶在老师进班之前把玻璃糖收到抽屉里的一系列动作。
下节课上语文,任课教师钟秀秀,是这学期刚调过来的老师,同时兼班主任。
据说钟秀秀温柔好说话,看起来很年轻,实际年龄也不到三十岁。
苏绽还没见过钟秀秀,心里其实是有一些好奇的,收拾了一下书包就在位上坐下了。
上课铃响,钟秀秀踩着一双方跟小皮鞋走进来,看见苏绽的时候先是笑了一下,“你就是苏绽同学吧?”
苏绽站起来,“嗯嗯”两声点头,叫一声“老师好”。
钟秀秀跟他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身形高挑,长相很符合徽带的秀气类型,她穿了一件粉色的连衣裙,看起来很好说话。
很好说话的老师说:“你怎么坐到沈迟的位子上啦?”
全班齐刷刷地回过头来,苏绽自己也愣了一下。
坐错位了?
沈迟是谁?
齐思昂怎么不说?!
齐思昂在座位上默默做了个求饶的表情,绽绽别生气,我看见你太激动,真给忘了。
四十六道灼热的目光下,苏绽忽然觉得身边有股冷意,他转头往左边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在这间教室里还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站着的学生。
个子很高,目测比他还高半个头,身上穿的是崭新的蓝白校服,领口的拉链停在锁骨以下,露出脖子上的喉结。
苏绽抬了抬头,看清楚他的长相。
很冷,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细长,但跟齐思昂完全不是一个类型。非要给个形容词的话,苏绽觉得他有点像教学楼下那颗长在阴面的松。
常年见不到阳光,却又长得笔直,身上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冽气质。
一个脸上写着“生人勿近”的插班生——这大概就是苏绽对沈迟的第一印象了。
钟秀秀看了沈迟一眼,扬声说,“愣着干什么,回你位上坐啊!”
沈迟并没有瞬间动作,而是用那双眼睛看了苏绽一眼,这才两步跨过来,一拉苏绽屁股后面的凳子。
苏绽识趣地后退一步,他这才意识到,他刚才睡的一直都是人家插班生的位置。
沈迟等苏绽挪开,然后在自己的位子上落座,弯腰从抽屉里掏出了一本语文习题集。
苏绽离他最近,看得直撇嘴。
高三了,放眼全班,哪个同学的桌子上不是码放着比人还高的书,可沈迟的桌面上干干净净,也不怪他一开始以为这是自己的座位吧。
估计是个成绩奇差的插班生,苏绽想。
钟秀秀示意大家做课前准备,齐思昂趁机给苏绽口型传话:“绽绽,开学调座位,你的桌子在窗户边!”
苏绽顺势看过去,果然在靠窗的最后一排发现了自己久未临幸的桌凳。
他们这个班不加沈迟四十七人,两人一位,刚好有一个单着。
占据着“常年在外参加集训”“暑假不上自习”“晚自习经常去画室”“不听课也能考班级前三的神仙”等数个名号的苏绽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个座位的享有者。
但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
钟秀秀已经开始领着全班开展课前五分钟的文化常识学习任务,PPT上显示着天干地支纪年法,这玩意儿苏绽会,所以自然而然地把视线放回到了沈迟身上。
班里转来了新学生,这就像是往一潭古水里扔了一颗小石子,水里的每条鱼都会波动起来,在一个走神的间隙回头看人家一眼。
但苏绽这次晚到了三天,错过了沈迟转来的喧哗声。
至于当天有没有人也像他一样偷看沈迟,苏绽并不知道。
他只是歪着头看沈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