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齐岚便天天来看唐春。
他就坐在一旁,时而与唐春闲话,唐春若不应,他便在一旁静静看起书来,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油灯下,烛火微微摇曳,映出他看书的模样,看上去十分温柔,尤其是他那双仿若天生含情的眼睛,连看着书都含情脉脉的。
唐春五味杂陈。
他想不明白,这位尊敬的太子殿下为什么要来,更想不明白他来了却为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唐春觉得齐岚是在监视他,让他好起来立刻就去练马,但是一天不提,两天不提,第三天了,他仍旧未提。唐春每次看他,他都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好像学不会着急。
许是唐春看得多了,目光过于专注,引起了齐岚的注意。齐岚微微转眸,见唐春望着自己的书,他便翻了翻封页亮给唐春看,笑道:“你也有兴趣?”
唐春摇头回道:“我不识字。”
齐岚微愣。
他才知晓这位算是流淌着权贵血脉的人竟然不识字。也是,深宫之中,哪有人有闲心教一个马奴认字,也是可怜。
齐岚放下书,看向唐春:“你想学吗?”
出乎意料地,唐春摇了摇头:“识字如何,不识字如何,奴不过是训马养马的奴才,学了跟谁写?跟马厩里的马吗?”
这话出自唐春之口,齐岚竟然也不意外,这些日子齐岚已经看明白很多,唐春本能抗拒的不是识字,是他齐岚而已,更深层次的原因,也许也不是抗拒齐岚,而是不喜欢这个世界。
想起唐春的身份,齐岚觉得情有可原,可到底相识一场,齐岚却不忍见他自暴自弃。
于是齐岚将书卷起,握在手心里,脸上笑意浅了浅,可眸中认真却多了几分。
“你现在是马奴,不一定一生都是马奴。唐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总该有个期盼的。”
唐春望着他,他的面色很温柔,说出的话也很温柔,轻轻拂过他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从未有人跟唐春说过这种话,他们常说的是“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呵,区区一个卑贱的马奴难道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吗”诸如此类。
难听的话唐春听过太多太多了。
可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你现在是马奴,不一定一生都是马奴”,这样的声音,这样的眼神,让唐春心一动。
但是即便如此,有一件事他也没有忘记,从不敢忘记。
唐春看着齐岚,问道:“太子殿下知道之前奴未赢过公主殿下吗?”
“知道。”齐岚如实回答。
瞧,他知道。
唐春勾了勾唇,他鲜少对齐岚笑,这一次却笑了,只是讽刺尽显:“那太子殿下就该知道,十天后唐春就会死,何必惺惺作态说什么教唐春识字。太子殿下真正该教唐春的不该是活命的御马之术吗?”
唐春真的受够了齐岚那副模样,仿佛一缕清风,无忧无虑吹来,留下淡淡的让人忍不住回忆的温柔。
明明别有目的,却装作若无其事地与唐春相处,明明觊觎他的命,还云淡风轻犹如不在意。
虚伪。
齐岚闻言,沉默下来。
齐岚之前已经说过会保住他的命,但唐春明显不信,齐岚知道,他遇见太多不好的事情了,哪怕是想帮他的齐素,也将他害到如此的境地。
御马之术……
齐岚想了想才抬起头看他:“若你想学,孤便教你。”
唐春将事情点破,原本是不愿意齐岚继续这样对他,没有人对他好过,可齐岚来了,他明明知道他别有目的,可到底没有人对他好过。
太子殿下应该拂袖而去再也不来,或者一声令下打他五十大板,总该这样的。
但是唐春没想到,娇生惯养的太子殿下并不生气,反而对他说“若你想学,孤便教你”。
而且唐春从他的眼神中看见了认真,仿佛他怎么闹,对方都只会理性地看着他,温柔地给出建议。
唐春看着他,脑子下意识就蹦出一句话:这样的人幸好出身好,否则怎么能活到现在。
唐春忽然没脾气了。
他叹了口气:“你一直这么好脾气吗?”
齐岚不知道话题怎么被拉过来,也不知道刚刚还同他针对相对的男人现在突然换了个表情,似乎是无奈又似乎有些不甘心。
齐岚疑惑了:“什么?”
唐春见他一脸茫然,更加无奈了,他别过头去:“没什么,太子殿下继续看书吧。”
齐岚想了想:“你是不是觉得孤不会骑马,孤说教你是说笑的?”
齐岚的确骑得少,只有秋猎时候偶尔会骑射一番,他看见唐春的表情,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当然,其中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所以唐春委婉道:“太子殿下,奴从未在马场见过您。”
确实很委婉了。
齐岚一本正经:“孤天赋异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