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那个家时也是这双眼睛盯着她,似是有失望,有厌恶,有恨。
夜椿跑了,往日熟悉的路像是大海的波浪一样扭曲,无法分辨方向。
一条像线一样的东西朝她勾起尾巴,感受到上面的神力来自天之国立神,夜椿跟着“线”拔腿狂奔,直到身后没有人影时拧成麻花的心脏舒缓下来,她长长松了口气,打量周围的环境。
流水潺潺在脚边,溪边一块巨石上写着“盘星教”,眼前的日式建筑古朴恢弘,大门敞开。
走进去是一间院子,沿着长长的石子小路往前,左边有石桌,上面摆放着一盘未下完的棋局,右边是枯萎的绿植,杂草蔓延到石子路上,走到深处只有一间屋子,外表与前面的屋子并无不同,夜椿推门而入。
她感应到这里有灵魂所在。
开门瞬间大片灰尘在煦光下像是星辰,驱赶室内的一片黑暗。
“线”不知何时消失了。
夜椿停在一面书柜前,抬手转动佛像。
——咔。
书柜分成两半打开,没有暗门,低头望去只有一个木箱子安静躺在地上。
夜椿打开木箱子,里面物品堆放整齐:
一个沉睡的光球、一些喜久福、一套深色制服、一个打火机、一个丑萌的玩具。
光球重见天日,代表眼睛的两个小点眨了眨。
夜椿捧起光球,不忘合上木箱,依旧是等待三秒。
三秒后,夜椿捧着光球,抬手画符,金色经文围绕她周身漂浮。
“给予流离失所居无定所的你..”
对方记忆带来的难以言喻的苦痛淹没了夜椿,她恍若生出一条血淋淋的脐带,她被拖进了一个红与黑的子宫,这里孕育着数不清的、像擦过呕吐物的抹布般的孩子,而脐带连接的母体奋不顾身地拉着它们沉沦在万丈深渊下。
少女结契的动作顿了短瞬,“名为煦,器为煦。”
*
他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睁眼看见的是个女子高中生打扮的人,她眼圈通红,脸上挂着豆大的泪珠。
她自称为神明。
神明原来也是会流泪的吗?
他抬起手想做些安慰的动作,但手僵在半空,“安慰”是什么?
他问了出来。
神明扬起嘴角,眉眼却是耷拉着的,看起来在笑,又像是在哭,她跳起来似是想摸他的头,他下意识弯腰,头上传来不轻不重的触感。
“这就是安慰啦!”夜椿扬唇笑道。
她收回手,用袖子擦去泪痕,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少女弯起的眼眸仿佛是室外洒进来的光晕,白皙的脸在晴光下显得有些透明,浅茶色长发飘飞在身后。
“煦里,吾名夜椿……”
“……小、小椿?”
煦里像是牙牙学语的幼童一字一顿。
“嗯嗯,你想怎么叫都行。”夜椿笑道,搓着手美滋滋地想着,觉里跳槽也没关系,又来了一个超级大帅哥可以赚功德!
她望着一脸茫然的煦里,嘴角不禁咧开。
煦里见她这么笑了,也咧开嘴角复刻夜椿式迷之微笑。
于是两个人一起叉腰“嘿嘿嘿”贼笑,同步率高达100%。
夜椿的贼笑戛然而止,“不行,你可不能这么笑。”
“为什么?”煦里问道,眼里满是好奇。
夜椿边踮起脚,调整煦里的嘴角上扬弧度,边随口道:“因为你是我神社的招牌啊,脸在江山在!”
很快,煦里的贼笑变为了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配上他美丽的狐狸眼,简直就是女神杀手!
“知道了吗?大帅哥的脸就应该这样用!”夜椿语重心长道。
她面上故作深沉维持不到一秒,再度露出迷之微笑。
煦里乖巧点头,唇边的笑意真切。
——嘟嘟嘟。
少女神明去接电话了,煦里倚靠门框抱膝坐下,没有温度的阳光透过他手掌的血色,穿过手腕上的“煦”字烙印,他稀奇地研究起自己的手掌来。
人死后原来还会有生理现象,好神奇。他心道。
死,是什么?
还没等衍生出其他问题,肩膀被人拍了拍,煦里抬头,微睁的眼睛充斥着困惑。
*
夜椿一眼就看出煦里的灵魂有残缺,高大的黑发青年身穿纯白和服,长发扎成半丸子头,仿佛紫罗兰般静谧的眼眸缓缓眨了眨,眼神是与年龄不符的澄澈。
人死后灵魂残缺只有一种情况,就是一部分灵魂被留在了尸体里。
这类型的灵魂不仅没有生前记忆,甚至对一些常识性的事物都感到陌生。
煦里目前就是这种情况。
那段碎片化的记忆带来的苦楚和悲痛让夜椿仿佛被深渊凝视一般,少年十六岁的夏天开始的痛苦挣扎经过十年时间没有被冲刷,反而愈演愈烈,成为扎根在心脏的匕首,一旦拔出就会像机器人失去发条,人类失去灵魂。
“……所以你为什么要让我来这里?”
夜椿神色平静地询问电话那边,稚嫩的童音透过电话传来。
“他生前和我结过缘,是个不错的人,具体情况你也看见了吧,所以我想委托你找回他灵魂残缺的部分,就当作还我之前的人情罢。”
天之国立神坐在廊下摇晃折扇,眸光落在虚空的一点。
“你知道的,这件事情只有你和夜斗能做到——”
电话那头的少女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我知道了,我来。”
天之国立神微笑着打开折扇,轻轻扇出一阵寒风。
一点危险都舍不得让兄长涉及啊,夜椿。
“……”
夜椿挂断电话,站在阴影处神色晦暗不明。
灵魂被留在尸体内除了神明能做到,就只有术士了。
术士是八百万神明深恶痛绝的存在之一,他们是人类中走歪门邪道的一类群体。
被仇恨至此的原因不仅是因为他们走歪门邪道,最直接的原因是千年前有一位术士弑过神。
轻轻吐出一口寒气,夜椿拿出手帕擦掉掌心冷汗,嘴角微扬走出转角,望见廊下坐着的黑发青年朝阳光伸出手掌,修长如白玉的手晃来晃去,阳光穿过指缝落进他的眼眸,显现出纯净的紫色。
夜椿弯腰,拍了拍煦里的肩膀,笑容元气满满。
“煦里!跟我去见个人吧!”
同时,东京一座学神的分神社中,夜斗神色认真地对壹岐日和道:“日和,去把身体拿来,有个想让你见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