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记起前世,你便不再与我多说话,现在你当真如前世所言,生生世世不复相见。”黄育芩咬牙道。
孙令灵听出了黄育芩语气中咬牙切齿:“我只是想着与其坐困愁城,倒不如奋力一搏寻找生路。往日种种,我只当翻页了。”
空气凝滞住了,孙令灵和黄育芩各自心中懊悔,自己为何话不过脑,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明明这是二人之间提不得的禁忌。
黄育芩最先反应过来后,冷笑:“周将军当真大言不惭,前尘往事,桩桩件件,我可是都记挂在心中。”
孙令灵只觉耳膜鼓动,似有猛虎啃食骨肉声响,体内血液翻涌,似有野兽撕开皮囊欲挣脱而出,烦躁之至,付诸于口舌:“记得又如何,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若是当年黄相只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便罢了,可是他罔顾君臣伦常,刺幼帝于含章殿,自蹈于死路。”
“砰”地一声,黄育芩挥拳砸向孙令灵。
黄育芩时至今日偶尔恍惚,总觉得自己还陷在那夜雷雨轰鸣声中,隐居岁月,深山竹屋,雨水敲落在竹上的声音和那时很像。黄育芩日复一日地困在对那夜的追悔中,若是当初自己没有轻易离开,所有的人都不必滑入深渊。
而当初的自己却骄傲得要命。
当时黄育芩独自领着一队人马沿着小道回京,那时京师早就被起义军围得铁桶一般。孤城往来供给应粮草的路线早被联军切断,只等着城中粮绝弹尽,自开城门受降罢了。黄育芩眼见父兄皆在城中,坐困愁城,做那困兽之斗。
联军若是守好京城要塞,便可以最小的代价,攻破帝都。却意外得知起义联军筹划掘开京城西北和西南方向的河水堤坝,水淹孤城,以求速战。
黄育芩左思右想后,趁着周明夷重伤,独自出营。
周明夷察觉到异样后,连夜纵马追堵。黄育芩勒紧了马缰,喝止了□□坐骑,雨水繁密,溅起水雾茫茫,眯着眼睛,勉强辨出雨中的黑色剪影,令护卫们放下手中弓弩。
骏马嘶鸣,黄育芩策马缓步走近,却发现面前的周明夷早已浑身淋湿,腹部处理好的伤口重新裂开,渗出血渍,然而此刻他却恍然未觉,在暴雨中勉强睁开通红的双眼:“和我回去!”
“对不起。”黄育芩纵然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
“你为何不信我?再等三日,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前尘种种,是我对不住你,后会无期。”
周明夷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黄育芩错身而过。
黄育芩一刻不敢耽搁,终究却慢了一步。
念及旧事,黄育芩心中剧痛,赤红着眼睛。“你手下将士屠我黄府满门,我的父母兄长,都倒在了赤地之上,而我竟然做了你手中的刀,每每想到此事,我都恨不能食你肉,寝你皮。”
未等黄育芩怨怼的话语落下,孙令灵抽出了背后的木剑,全副内力加诸于剑端,向黄育芩刺去。“奸臣余孽,死有余辜。”
虽然是木剑,但是其势锐不可当,黄育芩怒不可遏,以扇格挡,孙令灵震得右手发麻,小臂脱力,木剑甩开了十步之远。黄育芩脸色发青,他挥开折扇,只见扇骨断了七成,索性放入怀中。
抬眸只见孙令灵脱下外衫,怒形于色。黄育芩了然,卷起衣袖,作出格斗起势。
灵堂之上,赵殊满脸麻木地坐着,孙家的一个两个,甚至躺着的这一个,个个都在白日做梦。孙令蛟刚刚经历了情绪的剧烈波动,如今颓然地歪着身体,斜靠在椅背上,眼皮耷拉着,显然疲惫已极。
“你们都是疯子,疯子,你们当我是你们的儿子弟弟吗?”黄令蛟口中虚弱地质问。孙潜和孙夫人闲闲地坐在一处喝茶,仿佛庭前赏花听曲一般闲适自然。白惨惨的灵堂,黑森森的棺木,母子二人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不自在,至于幺子幼弟的责问,无异于病猫呻吟,无人在意。
“你们垂手闲坐,意图以小博大,我年岁轻,没经事,你们这样造反的,我倒是第一次见。”赵殊说罢,怜悯的目光投向孙令蛟,“我劝你省些力气,不要与这两个痴人较真了。若是这般轻易便可轻易吸取龙气,那岂不是轻易便可君临天下了。”
“咔嚓”一声,孙潜重重地将杯盏扣在桌面上,脸上隐隐薄怒:“无知竖子!巴蜀南疆有一异法用于养蛊,置两毒虫于容器中,令二者相斗,将胜者研磨成粉,制成蛊毒。我融合自己两年前游历南疆时的所见所学,结合孙有义的阵法,现在他们二人如入我的瓶中,只待他们分出高下,我再坐收渔人之利。”
“哦,我只怕孙大公子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罢了。”赵殊流露出奇怪的表情,“他们二人虽是宿世仇敌,但是却并非三岁儿,哪有深陷险境——”
赵殊却似想到什么,又住了口。
孙潜见赵殊脸色剧变,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神色:“不错,我在孙有义的阵法中做了点改动,只要他们踏足,在无知无觉之时,经脉血液逆流,内心深处潜藏的恐惧狂躁表露无遗,他们会像真正的蛊虫相互厮杀,最后留下来的那位的灵力尽数归于我。如何?”
赵殊见孙潜成竹在胸,心中不由得凉了半截,府中内外皆是孙潜之人,自己的手脚虽然未被束缚,但是环顾四周,只要自己站起来,自己便会在孙潜的一个眼神示意下,被府中仆从压回椅中。
赵殊束手无策,心中宛若油炸火煎,生生受这时间流逝的凌迟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