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夷回到自己的住处,久扣屏风而无回音。
周明夷懒得点灯,他借着如水月色寻了凳子坐下,默默地盯着隐在暗处的屏风发呆。薄薄的屏风隔开了他与黄育芩,若是他将它折好收起,黄育芩明日早起见到后脸上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他会生气,还是不生气呢。应该会生气吧,说不定现在梦里正在生气,白日里当众罚没他的俸禄,他虽然不怎么在意身外之物,但是免不了难堪。周明夷心想,若是他银钱不够花销,可以问我来取,干脆明日我直接补足他罚没的银钱吧。
周明夷迫不及待地等明日的到来,明日他定要与黄育芩开诚布公地表明自己的心意,想到这里,周明夷浑身有些发热,心脏跳得格外快些,他想得入神,浑然不觉身后有人靠近。
“你为何呆坐在这里?”来的人正是黄育芩,他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把着美酒。
“你怎会——”周明夷吓了一跳,弹跳起来,差点闪了舌头,“从外面回来,你这是——”
“月色入户,辗转难眠,想起了自己从宛州带了些果脯腌肉回来,正好配美酒。你我月下对饮,岂不美哉。”黄育芩将两手平肩举起,周明夷默契地双手接过。
时值九月,月未过半,金桂幽香习习,望舒光华淡淡,二人相对坐于廊下,周明夷斜倚石柱,黄育芩侧托醉颜。周明夷和黄育芩并非量浅之人,佯作醉酒之态,口中闲聊着陈年趣事。
“你果真将府中的象牙鬼工球拿出去与朋友蹴鞠?”周明夷笑问。
黄育芩点头:“对我来说,大小合适,却没有寻常皮球轻便。”
周明夷睁大眼睛,本朝能制鬼工球的巧匠屈指可数,更不用提由象牙制成。“黄相发现后,必然责罚你了吧。”
黄育芩摇头:“父亲脸上并未震怒 ,他反问我,与朋友一道嬉戏可还开心。当时母亲与兄长都以为父亲怒极反笑,在说反话,都凑在我的身前,防备父亲突然抽我。然而父亲却说,你开心就好了。”
“那你一定很开心。”
黄育芩沉默了一会,才缓缓点头:“除却此事,幼年家中曾有一株珊瑚盆景,光彩熠熠,颜若赤血,放在条案上。我趁其他人不注意,想凑近观察,却不慎将它推在地上。我与盆景跌在一处,反割伤了手掌。后来,父亲非但没有追究珊瑚落地的事情,反而亲自替我敷上了伤药。”
“黄相溺爱之心,着实罕见。”
“可是,我若是说我不开心呢?父亲从不会生气,只因我的所作所为还未跳出他替我框住的范围。”黄育芩的神色似乎瞬间变得清明,周明夷仔细去看,只见琥珀色的眸子雾气朦胧,黄育芩颠三倒四地道,“我宁愿与你一道落地为寇,反倒快活些。”
“你醉了。”周明夷见黄育芩的上身晃荡摇摆,便连忙伸出双臂隔着桌子扶住了他的肩膀。
黄育芩勉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吃力地凝神打量着对面的人,周明夷慢慢地缩回自己的双手,担忧地看向黄育芩,黄育芩喃喃道:“我没有醉,和你一道,我真的很开心。你不会阻住任何我想要去做的事情吧?”
“不会。”周明夷心道,即便你想摘下那天边明月,我也会替你想想办法。
黄育芩瞪着迷蒙双眼,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双臂撑着向周明夷凑过去,却撞翻了小桌,果脯糕点之类和酒水洒了一地,周明夷连忙将突然凑近的黄育芩抱在怀中,发觉他醉酒的身体微微发热。
周明夷低头看向黄育芩,沾染水泽的柔软双唇开合,他侧耳,却听不清楚,黄育芩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双臂勾住了周明夷的脖子,凑到他的面前,他听黄育芩道:“我喜欢你,你真好。”
“轰”地一声,周明夷只觉得血气上涌,双耳再装不进其它的声音了。
很多人都说自己是好人,也有更多的人说自己是坏人,周明夷对此总是一笑而过,现在这句话从黄育芩的口中说出竟有如此大的威力,他的心中热流涌过,酥麻的错觉流遍全身,心脏“噗通”跳了起来。
黄育芩的脸突然在周明夷的面前放大,周明夷感觉自己的双唇贴上了软热之物,回过神来时意识到黄育芩正在吻他。周明夷不敢动作,只觉得黄育芩的动作十分轻柔,此时此刻轻柔得就像一场梦,稍稍用力就会醒过来的美梦。
黄育芩于此道似乎有些生疏,直到憋闷得喘不过气来,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的唇。
周明夷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方才黄育芩只是紧贴着,现在他的内心叫嚣着要攫取更多。他终于下定决心反客为主,再次亲吻了黄育芩,舌尖抵开了他的贝齿,在他的口中攻城略地,心中犹然不觉得满足。
周明夷在混乱炽热空气中,握住了黄育芩的衣带,黄育芩这才回过神来,瑟缩了一下,咬住了周明夷的舌尖,唤回了周明夷的理智,然后黄育芩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它,他含糊道:“回屋去。”
周明夷心中的最后一丝理智瞬间土崩瓦解,重新覆上了黄育芩的双唇。后来他顾不上眼下的杯盘狼藉,横抱起黄育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