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请容小的稍后再禀,眼下赶路要紧。”
“再往前去,便是人迹罕至的密林,极易迷路,若想出来,恐怕还要费一番周折。况且我们离他们应该很远了。”黄育芩说道。
老典思索片刻,便道:“不错。”
黄育芩微微笑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何要伪装成相府的家仆。”
“公子……”
迎着老典疑惑不解的表情,黄育芩继续说道:“方才你的官话也说得极好,只是我生在相府,长在京中,你的口音听着并非自幼所学。况且相府家仆若是奉命出京,必定三人结伴而行,互为监督约束,而你却是孤身一人。”
看着黄育芩满脸严肃,老典挠了挠头,笑了起来:“那时在命案现场,你在将军和长官面前仗义执言,一人独揽了罪名,被关押起来,我心中过意不去,这才想出了这个馊主意想把你捞出来。”
“你不会怪我吧。”说罢,老典凑上前来,却暗中从怀中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直直地向黄育芩的心口捅过去。
黄育芩却似早有防备,轻飘飘地闪身避开了。
“家父和家门什么样的名声,我心中有数,不至于天真到全然相信你的说辞。”黄育芩叹气道,“那天的事情,你是忘记了吗?你因身体不适早退了,按理来说,你不该在案发现场的。”
听到黄育芩的最后一句,老典面色一滞。
老典喘着粗气再度扑上去,瞪着血红的双眼怒道:“黄公子,你说得不错。黄徽文,人人得而诛之!我杀不了他,杀了你也能略解我心中愤懑。”
黄育芩心中一震。
“黄徽文贪得无厌,卖官鬻爵,寒天下学子之心。我久试不第,妻子皆亡,而你却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别人或许不知你的真实身份,可是我却从那次偶遇中,自你与周明夷的闲聊中得知,你便是黄徽文的儿子黄毓英。”
“所以你便要置我于死地吗?”
老典并不回答,嘶吼起来:“敏书,我的儿啊,爹爹要给你报仇了。”
原来老典自幼日夜苦读,一心想考取功名,怎奈科举考场秽乱,朝廷卖官鬻爵蔚然成风,老典虽然满腹诗书,但是屡试屡败。
家中境况渐渐捉襟见肘,妻女日夜操劳补贴家用,积劳成疾,相继离世,仅留小典与他相依为命,面对命运的当头棒喝,老典便灰了心,经人介绍找到了教书授业的营生。
老典便将科考的希望放在小典身上,可是小典自幼旁观父亲背地里痛斥科考舞弊,立志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经商。从走街串巷的货郎,到摆摊售卖的摊主,小典攒下了一笔不菲的资财。
这却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老典看不上小典的营生,终日与他针尖对麦芒,小典却在一日冬天的凌晨,出门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老典发疯似地去找儿子,托人打听,入城报官,却遍寻不获。
老典最终死心后回到家中,翻找小典的物品时,在箱底找到了一包捆扎好的银票和一本手札。
“敏书无人倾诉苦闷,只得将自己的心事付诸纸上,他说,他要攒钱,替我也捐个官。他说,最近他很害怕,总觉得有人盯上了他。最后一页,他写着,北风萧萧,大雪寒冷,明日定要早起售卖前段时日存货的木炭。”
黄育芩左右闪避,庆幸着黄相在他年幼时特意聘请武师教他习武,此刻对上身体孱弱的老典,即便自己身无寸铁,也不至于落了下风。
他暗自埋怨起周明夷,正是这个人不声不响带他来到此地,却不说明前因后果,令自己现在受制于人。
周明夷与彭大头如两条被渔网缚住的大鱼,悬在半空中,瞪眼看着老典拽着黄育芩跑远了。黄育芩手脚笨拙,跌跌撞撞,沿途折断了不少柳枝。
周明夷在罗网中奋力挣扎,彭大头却死沉死沉地分毫不动。周明夷动手推了推他,彭大头突然呕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周明夷从怀中掏出匕首,将网切开了一个小洞,他顺着小洞钻出,一跃而下,割断了收束着罗网的绳索。
周明夷将彭大头平放在地上,只见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嘴角滑过一丝朱色。彭大头的手指向散落一地的银票,周明夷拾起一张来,其上有些许粉末,他神色剧变,银票上面竟然涂上了剧毒。
彭大头方才清点银票的时候,不慎将剧毒送入口中。周明夷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从中倒出一粒丸药,他喂给了彭大头。
老典和黄育芩围着合抱之木追躲,老典面色苍白,喘着粗气,艰难地呼吸。
黄育芩心中想着,只要等老典气力耗尽,自己便可脱身,却不慎被脚边斜伸出来的枝蔓绊倒。
老典狂笑道:“看来现在连……连老天都不帮你了,偿命,偿命来吧。”说罢,老典猛扑上去,手中雪亮的匕首折射出月色的冷光。
变故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老典的手臂被某物向后带去,呈现出异样的弯曲角度,匕首清凌凌地落在草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手心中的剧痛传来,老典弯下身子,痛呼着蜷缩成一团。
方才冷锋的光芒刺激了双眼,黄育芩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听到利锋破空撕开血肉的声音,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月夜下,柳林中,一人持弓,弓弦震动,发出“嗡嗡”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