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夷接过后匆匆浏览,这封信内容详尽交代了计划,大意是希望彭大头能将自家少爷带出来相见,确认黄公子无恙。若是彭大头忧心遭人劫囚,亦可多带些人手。而自己不会令他白跑一趟,先付白银二百两,以慰辛劳。
若不同意,便在家中门口系上一根晾衣绳;若是同意,便在家中的晾衣绳上系上两根柳枝,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则是三日后子时的柳树林内。
周明夷将信递给冯先生,冯先生点头,周明夷便道:“你回去后,在家中的晾衣绳上系上两根柳枝,腾出三日后的子时左右的两个时辰时间出来。”
彭大头领命而去。
“我听说你令孙一千暗中监视一位叫做典棠的平民?杀鸡何须用牛刀。如今我们在京中的探子来报,小皇帝的朝廷正在征调粮草,恐怕是终于腾出手脚,要来整治咱们了。如今当口正是用人之际,当务之急应当整编军队才对。”
周明夷摇头:“孙一千与我都觉得此人行迹最是可疑,才作为重点监视目标。况且五名壮汉在城中暴毙,若不能彻查清楚,城中人心惶惶,必会影响士气。”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至于整编行伍,粮草军备由李锋操持,采采在旁协助,我放心得很。”周明夷将目光转向冯先生,微笑道,“更何况有冯先生在后方筹谋,自然是万无一失。”
孙一千最初自告奋勇监视典棠,完全出于和李锋的意气之争。
“将军,永州城内粥棚分散零落,事发地点距离他们最近,被害五人食用的粥水大概率就是来自于他们。我认为在场众人中,唯有老典最为可疑,据称他时常夜间独自出门,形迹可疑。”孙一千说出了自己看法。
“噗嗤!”李锋忍不住笑了出来。
孙一千扭头怒瞪李锋,问道:“有什么可笑的?”
“孙哥似乎忘记了,那五人在领粥之前,便与黄公子他们产生争执,若是他们再次前往,轻易便可认出来,可是没人看见被害五人再次排队领粥,掺入砒霜的粥水又是从何而来?依我看,不如从这五人的来历查起来。”
周明夷点点头:“顺蔓摸瓜总比智者疑邻来得强些。”
李锋得意地朝着孙一千的方向看过去,应答道:“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孙一千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将军,属下自请亲自监视典棠!”
孙一千连续几个晚上蹲在老典的破屋跟前,守株待兔,这人却像吓破了胆似的闭门不出。
正在孙一千大失所望之际,摇摇晃晃的破旧腐朽的木门“吱嘎吱嘎”地缓缓打开,老典挎着一只竹篮出来了,等他行至一片野地,突然蹲了下来,远远看去,似乎在抠挖泥土,随后起身,行走数步,再次蹲下,如此循环往复。
孙一千皱起眉头,做了一个手势,身后两名士兵便蹑手蹑脚上前,一举制住了那人的动作。那人仰面倒地,月光皎皎,映着那人满脸的惊愕惶恐。
老典的挣扎被制止住了,头被抵着贴着草地,瞧见由远及近而来的黑影。
“半夜三更,鬼鬼祟祟,你在作甚?”孙一千发问道。
老典已然吓得魂不附体,抖了抖身体道:“小的,小的,在捡蝉蛹。”
孙一千眯起双眼,蹲下身子将歪在一边的竹篮扶正,迎着月光,仔细打量。
小半篮的椭圆之物正是蝉蛹,上面犹然带着泥土,密密匝匝地堆在篮子的底部。“白日事多,脱不开身,只得夜间捡拾蝉蛹,打算煎炸料理后,打打牙祭。”
孙一千大失所望,铩羽而归。
次日,周明夷便将此事当做笑话说给黄育芩听。
黄育芩却不笑,反而叹了口气道:“老典是个苦命之人,必然是思念远在它乡的儿子了。”
周明夷这才回忆起,黄育芩曾经提过老典捡拾煎炸蝉蛹的旧事。
“这些日子来,外头可有变故?这两日,你面上心事重重的模样,看向我欲言又止,闹得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黄育芩皱眉道。
周明夷欲言,却又被黄育芩打断了:“方才我见你眉心紧拧,如果不愿,就都不说好了。”
“你生气了?”周明夷小心翼翼地问道。
黄育芩摇摇头,想了一下,又点点头:“以前,我爹不愿意告诉我事情的时候,也喜欢摆出这种表情,不过那总归是我爹,我总不能真的同他置气。”
“那么你这便承认你生气了?”周明夷问道。
“这两日空闲了下来,有些思念京中的家人和我的恩师,也想念白馥。”黄育芩空放的目光看向天际。
“白馥又是何人?”周明夷听过黄育芩提起自己的恩师张旭。
“恩师所豢狐狸,机警可爱,只是性子太野。恩师不忍抑制其天性,便放任自由。”
“原来如此。”周明夷随口答道。
抬眸却见黄育芩清冷的目光注视着他。
周明夷思索片刻,复又问道,“是你给取的名字吗?”
“改日再告诉你吧。今日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却又不与我实说,这样只会令我们二人不痛快。”黄育芩说罢,头也不回地折回躺下卧着了。
黄育芩并未下狱,此处实则是一处空置闲屋,生活用具一应俱全,这也是周明夷特意关照过的。黄育芩侧卧在简陋的架子床上,面朝内里,只把后背留给了周明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