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育芩第三次差点打翻粥桶时,老典看不下去了:“仔细些!若是再出错,我便要向长官申请不再与你搭档了。”
这种连年欠收的时代,能找到这样的活已然是十分不易,黄育芩看着眼前这位年近中年的汉子,不好意思地挠头。
黄育芩心中记挂着昨天的那位女子,担心许大娘的处境,更不知道这件事情如何收场了。
真是可怜,黄育芩摇摇头,卷起袖子,振作起精神。
清亮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原来你在这里啊。”
黄育芩抬起头,昨天那位带头去替许大娘主张正义的女子正站在粥棚外面,吸引了排队的灾民的目光。
女子穿着浅绿色裙装,发式依旧,不施脂粉,只是文静地立在黄育芩面前,掩唇微笑,然而遮不住明眸善睐,眉弓高耸,依旧流露出十分的英气。
粥棚的众人手上动作不停,眼角却偷偷地瞄着黄育芩他们,就连动作都慢了下来,黄育芩与老典打了招呼,带着她寻了处空地说话。
“昨天怎么就没有再见到你了,我还以为你跟着我们一起去找王家算账呢。”女子开门见山问道。
黄育芩自今日初见时便暗中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只见她悠闲自在,料想她近来诸事顺利,于是黄育芩微笑道:“我自然相信姑娘,姑娘答应的事情,定然可以做到,不是吗?”
陌生男子的全然信任令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眼神上下左右地乱飘,又借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这才道:“等你收工了,我再同你细说昨日的经过。”
“在下正求之不得。”黄育芩远远瞧着手忙脚乱的老典的面色越来越黑,便匆匆结束了对话。
女子忽然记起一事,拉住了黄育芩的衣袖,道:“对了,我叫做孙采采,兄台怎么称呼?”
“黄毓——”黄育芩顿了下,“黄育芩。”
孙采采立刻松开了手,皱起眉头,小声重复了两遍:“这名字,真的是…”
黄育芩紧张地盯着孙采采纠结半天,她最终憋出两字:“拗口。”
孙采采果然在黄育芩快要收工之时再次光临,黄育芩替孙采采倒了碗水,孙采采一饮而尽润了嗓子,粥棚众人也都没离开,饶有兴致地围着孙采采或站或坐,听她讲着昨日的故事。
原来昨天孙采采一行人刚在王家的门前停下,管家便吓得打开了大门,孙采采势如破竹地带着一队人马长驱直入,直达前厅。
王家虽然在当地是一方富户,但是其实家中无人为官,因此听到官兵登门的消息,王家的老爷出来亲自相迎,直到孙采采将徐大娘请到前面,王家老爷这才变了脸色,瞬间明白了孙采采的来意。未等孙采采出口质问,王家老爷便连连叫屈。
“你猜王老爷怎么说?”孙采采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黄育芩摇摇头。
众人哄笑着:“猜不出,姑娘快请直说吧。”
“王老爷说许月白病沉沉的,留在王家养病了。”孙采采嗤笑了一声,“许大娘便说自己想探望自己的女儿,王老爷想都不想直接回绝了。”
黄育芩记得昨天许大娘说过许月白病重,若是王家真心爱护她,留她养病,不至于连许大娘相见一面的请求都不应允。
“莫非王家对许月白动用私刑,却谎称她病重,只是如果许月白不曾犯下过错,他们就敢私自动刑,不怕被人报官吗?”
孙采采摇摇头嗤笑道:“许月白既没有染病,也没有被动用私刑。王老爷命人把她关在厢房中,断了她的米水,后来我们押着管家在厢房内找到了许月白的时候,她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
“啧啧啧,没想到富户王老爷家穷得连丫头都养不起了。既然养不起,还给许大娘便是了。”猴子唏嘘道,只觉得这世道不光杀穷人,连富户都穷下来了。
孙采采看了一眼猴子,只觉此人脑路清奇,她慢条斯理道:“王老爷说要抬举许月白做她的妾室,许月白誓死不从,他就将许月白关了起来,借此磋磨她的性子。这个老不死的,都已经是半截入土的废人了,居然还在肖想二八年华的少女。”
原来许月白一直在王夫人的小厨房内烧火煮饭,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最近一次替厨娘送糕点时却被王老爷看上了。
孙采采忍不住活动了自己的手腕和手指,发出“咯咯”的脆响。黄育芩想,看来昨天是以武服人了。
黄育芩默不作声地将自己与她拉开了点距离,孙采采察觉后怒道:“本姑娘言行举止,并无半分仗势欺人之嫌,我又不是暴力蛮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