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大亮,听说昨夜钟乐为了除妖,不甚将屋顶打破之事,掌柜的感激涕零,表示区区一个屋顶算什么?有天师在此守护他们平安,可谓是他们三生有幸、祖上积德啊!
此时此刻,钟乐坐在新换的房间里,十分迷茫,也十分苦恼。
她本以为,妖怪都该是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可是,他们竟然也会懂得报恩,他们竟然也知道舍己为人,尤其,看到清颢救了那乌鸦妖,她觉得十分不解,也十分生气。
床上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钟乐没好气的说:“起来,喝药。”
清颢不睁眼,装死。
钟乐用勺子敲碗沿,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喝药!”
清颢转身,背朝着她睡,无声又坚决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钟乐烦躁起来,走过去一把将他扶起,碗放在他嘴边,往里灌药,可是,清颢紧咬牙关,药水都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钟乐改用勺子喂他,可是,他紧抿唇,勺子也塞不进去。钟乐心烦意乱之余,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宣离曾问过,她爱清颢吗?
她心想,妖是什么东西,也敢和人并论?
她又怎么会和一只妖有纠葛?
可是,这么纷纷乱乱的想着,她竟然做出了一个事后想起来自己都不可思议的举动:她赌气般含了一大口药,抬起清颢的下巴,狠狠堵住他的嘴唇,撬开他的牙齿,将药尽数喂了进去。
“……”
嘴唇分离,柔软冰凉的触感似乎还在,还有一些微微的发麻。钟乐心中已经惊涛骇浪,面上强作镇定,将药碗递给清颢。
这次清颢接了,低着头,掩藏了眼中复杂的神色。
钟乐大步流星,推开门离开这里,胡乱走了几步后又忽然想起她不能离开清颢十丈。这子母咒束缚住的不只有他,竟然还有她自己。
钟乐颓废的蹲在一边,胡思乱想着,回过神来,竟然发现她在无意识的摸她的嘴唇。她忙放下手,心想,她一定是太清闲了,以至于闲出问题来了。
她要找点事做,嗯,对,杀妖!
她得尽快赶路,去极地杀妖!
在有福客栈休养了两天,清颢的伤好了一些,钟乐便带着他再次出发了。
马车在街上走了一段路后,忽然有一群人闹哄哄的围了上来,最前面是一个穿着孝服的女人,面如死灰,跪在马车前,求钟乐为她丈夫主持公道。
钟乐停了车,问她:“何事?”
女人绝望的答:“妖怪,是妖怪杀了我的丈夫……”说着两行眼泪静静从枯槁的脸上流下来。
钟乐皱眉:“这里还有妖?”
却见有人将这女人丈夫的尸体抬了过来。
而那尸体——
手中攥着五颜六色的纸筒,头颅的位置,则是空空荡荡。
女人麻木而又绝望的诉说着,说她丈夫每日晨起出门卖伞,晚上夕阳落下时归来,家中虽不富贵,可却其乐融融。但三天前,她丈夫出门后就一直没有回来,等她觉得不对劲开始寻找他时,最后找到的,竟是这样一具无头尸体。
最开始的不可置信已经过去,她没有歇斯底里,言语间十分平静,可却又有一种掩盖在平静之下的哀莫大于心死。
她的一对儿女,默默的跪在她的两边,抬起头注视着钟乐,单纯的大眼睛中充满了悲伤和恳求。
钟乐咳了两声,说道:“你起来吧,那妖已经死了。前两日我杀的那妖,正是杀了你丈夫的那只妖。”
“谢谢天师。”女人顿时泪如雨注,执念解脱,神情渐渐轻快。她抹干泪,身子僵了一下,然后口角流出鲜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街上乱成一锅粥,她那双儿女大叫着喊娘,有人惊呼“她喝了耗子药”,有人抱着她往医馆赶,有人说来不及了,快抠嗓子眼,让她吐出来,又有人想起天师还在这里,顿时如见到希望般的大叫求天师救她……然而,在乱哄哄的吵闹中,钟乐已经悄悄的赶着马车离开了。
车厢中,清颢说:“是你杀害了那人吗?”
什么叫杀害啊?真难听,钟乐说:“我是为了除妖。”
清颢说:“你并不敢承认。”
钟乐:“……我傻啊?”
清颢又说:“其实你可以不杀了他。”
真啰嗦!
钟乐不耐烦的说:“要怪就怪你那只乌鸦妖吧。”
这下清颢终于安静了,钟乐赶着马车,一路向南,终于,在半个月后,到达了南海之滨。
深蓝色的海洋望不到边际,明月普照,金色的光纹随着水波一圈圈荡漾开来。钟乐眺望着远处,说:“穿过这南海,就到了极地了。”
清颢与她并肩而立,嗯了一声:“我们走吧。”
可是,钟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斩杀妖帝,声名大噪,保不准,极地的妖怪们也听说过她、并且知道她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