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这只狼妖觉得自己的心在寸寸断裂。他听到宁折的声音,冷静的可怕,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你虽是妖,拥有一身好法力,我奈何你不得。可是妖亦有心,有了心,就有破绽。当你终于深爱上我,你的心便会为我而打开。这时,这情毒便也可侵入你体内了。”
“为……为什么?”
剧痛中,初墨觉得眼角有些冰凉。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折看着他,泪水静静地流:“为什么?初墨,小狼崽,你永远不会懂,也不必懂。”
初墨躺倒在地上,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再看看这个女子了。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可是他还是不懂,这三年来,她的温柔笑意,她的低语与拥抱,一切都是假的么?
幼时他被朝中一个官员射猎时所捕,她日日去看他,给他带吃食,最后跪在她父亲脚下恳求父亲向那官员求情,放了他。
那官员虽然想将这小狼崽驯服长大,但碍于情面,终归还是答应了。
她笑盈盈地摸他头道:“小狼崽,走吧。”
他眷恋地望了她一眼,将她的面容印刻在脑海中。后来他终于修炼成人形,而她也长大。他来找她,却发现她和那个叫什么柳不留的在一起。他什么都没有想,很轻巧地就杀了柳不留。
狼就是这样的,自己想要的东西,是容不得别人分的。他把抢他东西的人赶走,把自己喜欢的留在自己身边。难道不该这样做吗?
这样做……究竟是哪里错了呢?
他想不懂,也没时间想了。
宁折缓缓地走到他身边,蹲下来。她有些恍惚地想,三年,真的好久好久。久到她快要忘记当初那个恣意潇洒的柳相,她最初的爱人长什么模样了,久到……她都快要被这个天真懵懂,只傻傻爱着她的狼崽子打动了。
可是又怎么能呢?
狼崽什么都不懂,天真到心头只容得下自己的爱与恨,而她的爱恨,他一丝都不明白。三年的每一个日夜,那痛楚和恨意贯彻心扉,她没一日能够安眠。
她望着永远陷入沉睡的狼崽,眼泪静静地流着,很轻声地道:“好梦。”
就像过去三年中,她曾无数次在睡觉前说给他听的那句话:“好梦,夫君。”每次她说完,他都会高兴地冒出两只狼耳朵来。
好梦,狼崽。
一切归于寂静,山月簌簌无言。
时青再次见到宁折,是在一月以后。
她身边的那只狼妖不见了,只有她一个人,来市集买菜,择衣。没了狼妖,她所过之处,人人都放开胆子骂她。甚至将烂菜叶子、臭鸡蛋丢在她头上,身上。
可她垂着眼,只是很平静地将身上的东西拂去,继续走。
仿佛未曾听到,也未曾看到。
经过时青身边时,他对她笑了笑。他总觉得这个女子或许不像众人口中的那么恶毒不堪。
她怔了一下,也对他微微点头。
春天到了,柳絮纷飞。她伸出手,捻起一朵雪白的柳絮,瘦削苍白的脸上似有笑容浮现,很轻声地道:“终究是留不住啊。”
时青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她的身影走远。
一朵柳絮飞来,他伸手抓住,端详了片刻。
春天,当真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