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白?”
白猫颇为高贵的点了点头。
很小的时候,段匆就在流浪了。
看到路边的小孩子,扎着两根可爱的辫子,捧着一包酥香的糕点,边吃边走。吃完,小孩的父母慈爱温柔的蹲下来,擦干净小孩沾了糕点碎屑的嘴,然后牵着她的小手走远。
段匆在后面捧着他们丢下的糕点袋子,吸溜鼻子闻一闻上面的香甜味,十分的萧瑟和惆怅。
自打记事起,段匆就没有爹,也没有娘。
她靠在垃圾堆里扒拉别人丢掉的烂菜叶子、馊馒头过活,有时运气好,便可以捡到一只囫囵啃过几口、还剩许多肉在上面的鸡腿。段匆捧着鸡腿,两眼发亮,那脏兮兮的小叫花子脸上,焕发出幸福的光彩。
当然,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
例如那几只恶狗。
段匆抱着鸡腿狂奔,几只恶狗在她身后龇牙咧嘴、紧追不舍,段匆边哭边骂:“明明是我先看到的,你们怎么一点也不讲道理!”
她身后这几位同行可不知道理是何物,只知那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鸡腿此时就在这小叫花手中,只要冲上去撕碎了她,那么鸡腿就可以到自己口中。
前方一个转弯,段匆没留心被一颗小石子绊倒在地,几只恶狗瞬间抓住机会、凶神恶煞的朝她扑了上来。
“啊!”段匆闭上眼睛,惨叫一声。
但过了一会之后,却发现自己周身上下并无疼痛之感,怀中的鸡腿,也完好无损,并没有被抢去。
段匆小心的将眼睁开一条缝,看到她面前走来一只雪白的猫。
而那几只恶狗,早已不知所踪。
这猫体型小巧,说是它吓退了恶狗,恐怕谁都不会信。但它神情倨傲,体态优雅,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倒真让人觉得它有几分神通。段匆唤它道:“猫兄?”
它好似听得懂话,懒洋洋瞥了她一眼。
段匆想了想,将鸡腿撕了一半放到它面前。却没想到,这只猫立刻十分嫌恶的走开了,段匆道:“吃啊,很香。”
尽管这是只猫,但段匆觉得,它打了个冷颤。
与这只猫的缘分就这样展开,段匆起先看它,对她捡来的吃的这也嫌弃、那也嫌弃,晚上睡在桥底下、或是睡在山洞里,它挑来挑去,总是觉得不满意。她便想,这猫倒金贵,或许,是只娇生惯养的家猫,不小心走失了。
可一连几天四处打听,从没有消息说是哪户人家走丢了猫。
且这猫,也没有焦急要回哪里去的心思。
“那看来你是同我一样在外流浪了。”段匆同情道,继而又想,流浪在外,脾气倒不小。
他们一起流浪了半年有余,段匆见它皮毛雪白,便唤它做小白。小白这猫,虽对她邋遢的做派十分嫌弃,但倒十分讲义气,与她日夜相对、不离不弃,段匆渐渐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习惯了它的存在,天冷时睡觉,下意识的就将它抱进怀里,温暖的一团血肉,可真是再好不过的暖炉。
后来,便是天门宗选拔,段匆被师父捡回了山上去,从此十多年,就再也没有下过山、看过红尘了。
“其实当初走的那天,我想和你告别的。”此时再见,一些前尘往事的细节也慢慢的浮现起来,段匆想起师父带她走的那天,她心神不宁的左右张望,师父笑眯眯道:“可还有什么事未了?”
段匆小声道:“我、我有个朋友,想等等它,和它告别。”
师父欣然答允了,可是,从天亮等到天黑,却不见那个熟悉的小小的身影。
师父奇道:“你这位朋友倒是个忙人,可还要再等一等?”
段匆想等,却不敢再等。她初次拜师,怕惹师父不高兴,一言一行都得多加小心,于是她恭恭敬敬道:“不等了,徒儿随师父回山吧。”离开时最后一次回头,仍是不见小白,她落寞的垂下眼,跟着师父回去了。
“其实那天,我是在的,”李刻青十分歉然道,“只是,我毕竟是妖。”
段匆点点头,她当时不懂,现在自然是懂得了。
天门宗乃天下第一大门派,和妖怪自然是势不两立的。
“只是小白,你现在待我好,是当年一同流浪时的因。可一同流浪时你待我好,却又因何而起呢?”
“我一直觉得你身边的杏花香很熟悉,现在一想,莫不是前世你我就曾相识?”
小草精呀的惊呼一声,好似什么被看穿。李刻青沉默许久,终于点头道:“不错。”
……果然。
所以这一世,流浪时遇见他,如今下山也遇见他。
段匆又问道:“那前世,我是帮了你什么忙吗?”所以今生来回报。
这次李刻青很快便答道:“不错,你前世,帮了我许多。”
段匆有些欣慰,今生他如此赤诚帮助,她当真是不知道怎么回报才好了,好在前世她积了点善德,也帮他做了一些什么。
但是,她也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再平庸的人,心底深处都是有几分骄傲的。人死如灯灭,虽魂魄可转世,但到底,转世后的人与前一世的人早就不是同一人了。今生平平无奇、碌碌无为,还得仰仗着前世的荫蔽,这可真是一件有些丢脸的事。
段匆想说点什么,但到底没有说出口。大概,对于这份荫蔽,她虽受之有愧,但心底深处,也还是有些依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