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好奇么?”
顾西瑗眼若青杏,眼型圆顿柔婉,抬眼看人时,纯真无害,不谙世事。
她问得小声,手指捏着对方袖角,樱唇微启、一字一顿,像在诱人犯错。
殷明垠低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只伸出手,缓慢抚弄着大小姐颊边垂落的乌发,动作轻柔极尽,似在触碰最珍贵的青瓷玉器:“今日六皇子入宫行刺,小姐平安归来已属万幸,婢没什么可好奇的。”
顾西瑗扇了扇睫毛,眸中浮出些迷茫:“六皇子?”这么巧?
“不敢欺瞒小姐,三少爷今日也在宫中,亲眼目睹满宫侍卫,都在抓捕刺客。”
“那抓着了么?”她好奇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将袖口的匕首推了回去,心中一块悬着的石头落地。
虽是巧合,误打误撞,倒是替她解了围。
说来她与这位六皇子还算有缘,回回有他背锅,可称背锅侠。
殷明垠轻笑:“没有,他溜得快。”
“不溜快些怎么行,”顾西瑗也笑,“他可是世上最大胆的,一次又一次刺杀太子,摸老虎尾巴,不跑快些,小命早就没了。”
殷明垠定定注视她,脸上笑意散了:“小姐这是担心太子殿下?”
“若六皇子当真杀了太子,小姐可会恨他?”
顾西瑗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觉得阿薯每次提到太子,说话总是酸得很。
她今日才差点命丧太子之手,虽误打误撞又有那位六皇子背锅,也不知能否逃过东宫那边的勘查。
自从上一回御苑遇刺,被六皇子的人掳到荒山茅屋,她意识到弹弓起不了什么作用,青鸾红绡虽是她从小培养的暗卫,却也不能时时刻刻跟在身边。
因此她让红绡去黑市订做了这把袖箭,本想着有备无患,没成想今日真救了自己的性命。
可惜这把袖箭不见了,方才四处翻找过,都没有,想来是掉在了宫里。若被东宫的人捡到,也不知会否查到她头上。
“杀就杀了呗。”她心情很差,有点破罐破摔,索性实话实说。
殷明垠做好了等待一个扎心答案的准备,却不料她的回答如此轻描淡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阿薯,”顾西瑗松开她的腰,裹着云朵似的被子团坐正一些,盘起腿,语重心长与她道,“世间没那么多情情爱爱,昨日相亲相爱,今日撕破脸皮的多了去了,多年夫妻尚且如此,何况这般指腹为婚的联姻呢?”
殷明垠困惑了,追问道:“可小姐不是对太子殿下用情至深,喜欢到了……”到了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的地步。
顾西瑗明白她的意思,不由为自己高超的演技自豪:“他是太子,我当然得喜欢他了。总是要嫁过去的,喜欢总比不喜欢好,不是么?”
人生艰难苦恨处处有,关关难过关关过,既然推拒不了,与其日日以泪洗面,主动出击不是更好?
怎样不是过完一生呢?
她也曾用尽全力去喜欢过别人,最后被辜负得遍体鳞伤,怨气深重连老天都看不下去,或许才给了她这重活一世的机缘。
男人都一个样,她对任何人都不抱有期待,女人有钱有权才是真。
殷明垠琢磨了许久她话里的意思,鸦青色的长睫柔软如小扇,蓦然抬起,似是百转千回陡然觅得生机。
他哑声试探着问:“小姐的意思是……你喜欢殷明荆,只是因为他是太子?”
顾西瑗稀奇地瞧着这张向来清冷的脸像是突然活了过来,生动得过于漂亮了,忍不住伸手掐了把柔软白皙的脸蛋:“算是吧。”
对方全无反应,任她又摸又掐地调戏,怔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抬起眼,冷寂的黑眸里一片盈盈起伏的光亮,好似突然铺满天际的繁星海,为她难以自抑地燃亮、闪耀:“原来如此。”
他近似自言自语。
竟然如此。
喜悦如清泉,似甘霖,不自胜地涌出干涸生茧的心腔。
殷明垠指尖发颤,轻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好似被什么放过了。
抑制不住扬起的唇角,取而代之是迅速滋生的渴望、疯狂叫嚣的欲念和急剧膨胀的野心,像带刺的荆棘从他的骨缝里长出,涨满心腔透胸而出……
颤巍巍想在少女的掌心盛开一朵血淋淋的蔷薇花。
好像他终于离自己想要的东西近了一步,曾经全无可能的绝望像一座山压在心上,那些阴暗攀爬、见不得人的心思如暗处的蛆这一刻全部钻了出来,扭曲张扬。
虚度光阴十七载,除了兄长的仇恨,他活在混沌里,好似生来就是一个错误,过去并无留恋,未来也无甚可期。
但今日,此刻,殷明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