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爹爹说得对。”
顾西瑗偷笑,仰脸注视一袭朝服的高大男人,此时他刀刻般锋利冷肃的面庞如春风化雨,周身煞气皆尽收敛。
顾将军伸出手,粗糙的指腹抚过爱女颊边,语气温柔:“近来云京不太平,瑗儿尽量少出门。需要什么,爹爹派人出去给你买,或让你兄长代劳。”
顾长意:“……”他真的不是爹娘当年在路边捡来的?
顾西瑗歪了歪头,双眸澄亮,很乖顺的模样,一开口足够直白:“可是太子全城搜捕六皇子的事?”
这些年宫中皇子几乎夭折殆尽,连皇长子都被太子铲除,唯独这从未听说过的六皇子生死不明。
云京如今全城封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太子这搜查与追捕,倒有种瓮中捉鳖、尽在掌握的闲适。那位六皇子若真逃窜在外,此时怕是缩在云京城某个角落瑟瑟发抖,连城门都出不去。
本意欲隐瞒的父兄被一语戳破,二人对视一眼,顾长意笑:“你倒是消息灵通。”
顾西瑗只无辜扬了扬唇角。
她可是准太子妃,虽然是炮灰送死的那种。
穿越过来这么多年了,太子也不是第一天疯的,一举一动自然要密切关注。
父兄二人只当她出门一趟,听了些不怕死的碎嘴子闲话,又叮嘱了几句,无非是少出门、避避风头。
顾西瑗心如止水,听完父亲的叮嘱和长吁短叹,有礼有节地做足了大小姐的礼数,才揣着她的烤白薯回房。
刚跨进门,就见小苹忧心忡忡地凑了过来:“这姑娘一身伤,不让上药,洗澡也不让看,怪得很。”
隔着雅致屏风,可见绰绰人影。
顾西瑗想了一想,穿过屏风径直走了进去。
浮满花瓣的热水里浸着瘦弱的美人,墨发蜿蜒散在水下,雪肤红唇,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像一只苍白艳丽的水鬼。
见她进来,对方显得有些局促,往水里缩紧了一些,漂亮的锁骨浸在花瓣与水色间,遮掩了水下光景。
湿漉漉的眼睛不安盯着她,似乎屏了呼吸。
顾西瑗莫名想到了下雨天街边的小狗,一样湿润无害的眼睛。
回府的马车上,她简单问过这小美人的身世,知她有一对嗜赌暴戾的父兄,从小挨打受气,为还赌债,竟将她卖给了青楼。
阿薯宁死不屈,几番逃跑不成,被毒打至此。
隔着薄薄的热气,可见女子身上的伤口,新的旧的,错乱横亘。
有刀伤,有鞭痕,攀爬在她的肩背,冷白的肌肤上看着尤其触目惊心,若真是父兄所为,这得是多大的仇。
注意到她的目光,沐浴中的美人不动声色又往水里沉了一沉,遮住伤痕,只露出湿漉漉的发丝和眼睛,低敛的眸色显得黯然神伤。
她眼角微红,秋水般的清眸中就浮出水光来,泫然欲泣。
顾西瑗在美人落泪前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些伤心过往留下的痕迹。
*
将军府的大小姐有一个秘密。
她其实是来自现代社会的穿越者,距离穿越到这个朝代已经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顾西瑗从一个生日当天被劈腿分手、边嗷嗷哭边996打工、在深夜下班路上因心神恍惚被大卡车创飞的恋爱脑倒霉社畜,变成了将军府金尊玉贵全家娇宠的大小姐,不仅名字相同,样貌也一般无二。
也许是死前怨气太深,从襁褓中睁开眼的一刻,她的晚期恋爱脑在一瞬间摘除。
婴儿明亮的黑眸中竟有一丝看破红尘的佛光照出,连哭声也很是敷衍。
将军夫妇新奇得很,说这孩子有灵光,后来抱进宫里给陛下瞧,竟甚得皇帝喜爱,东宫未立,先定了太子妃。
顾西瑗对此悔断肝肠。
若早知有这场婚约,早知太子是个变态杀人狂,那时候她一定拼尽全力往皇帝脸上唾一口。
西厢房。
阿薯沐在月光下。
将军府的大小姐,果然一如坊间传言,仁慈良善。
明明是才捡回来的来路不明的“侍女”,她也大发善心地赐了单独的住所方便他养伤。
长翘的睫毛染了月色,漂亮瓷白的肌肤有种易碎的美。
美人望月,眼里晦暗不明,像藏着漩涡与刀锋。
“还没睡吗?”
顾西瑗披着小披风,提着灯笑盈盈地出现时,屋外正有小雪花飘旋下来,落在柔顺的发髻上。
飘雪的月色下,阿薯回头看她,漆黑的墨发顺着无暇的玉颈垂下,她黯了黯眸色,再抬眼时温柔开口:“这么晚了,小姐怎么来了?”
“我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这是府里的金疮药,效果很好。爹爹、哥哥他们练武受伤时,用了这个很快就会好了。”
顾西瑗说着伸出手,小心地挽起阿薯的袖袍,感觉到她僵了一下,但没拒绝。
修长苍白的手臂伤痕累累,白日里虽看过了,但这么近距离仍然很有冲击力。
顾西瑗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将金疮药涂抹到伤口上,轻轻吹了吹。
阿薯乖乖地伸着手,像极了她曾捡回府来的小猫,涂好了一只手,又换另一边。
直到顾西瑗涂完了两边手臂,伸手撩开她长长的墨发,将它们尽数梳理到肩后,然后小心地褪开了一点她的衣裳,露出肩上的伤。
阿薯的身体明显绷紧了,在她靠近过来,捏住她衣裳的时候。
空气里若有似无,也多了一丝压抑的戾气。
“身上的你就自己涂吧。“
顾西瑗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收回手。
心想阿薯没比她大多少,倒是害羞得很。
“……”
似乎有匕首的寒芒在视野的死角闪了一下。
像毒蛇探出的信子,不动声色地敛了回去。
月下的美人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不温不凉地开口:
“小姐真是个好人。”
“不用客气,姐妹就是要互相帮助。”顾西瑗怜爱地摸了摸阿薯的头。
她似乎看见小美人的嘴角扯了一下。
阿薯打理出来是真好看。
初见时看起来柔柔弱弱,一站起来比她高一个头多,要不是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感觉能把她那耍大刀的亲哥抡一转摁进地里。
顺着瓷白的全无瑕疵的肌肤往下,是一段修长软糯的脖颈,漂亮的锁骨呈现在褪开的衣衫下,再往下可见通往胸脯的雪白路径……
顾西瑗不由唏嘘。
这世上总算有比她还平的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