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誊本是疾步过来,听见韩兮薇揶揄,便放缓脚步,闲庭信步般走向二人,负手停在小笙身旁。
他穿着双层交领的阔袖轻软绸袍,衣袂轻翻,风仪翩翩。
韩兮薇见状只好遵照礼数,松开挽着二嫂嫂的手,不动声色挪了挪身子与他们夫妻二人对立而站,再对韩誊见礼。
“我只是开个玩笑,二哥哥不会生气了吧。”
她眼睛圆溜溜的,像只调皮捣蛋的小狐狸,好像闯出天大的祸事别人也不忍心责罚她。
可惜韩誊对这位六妹妹没什么亲厚的感情,更要紧的是在韩誊看来除小笙以外的女孩子,再这般对自己撒娇卖乖求好,他最多只能容忍一个人,韩兮宜,因为那是自己的亲妹妹,勉强能接受。
除二人外,他会浑身不舒坦,就像有人拿蜂蜜往他身上抹,黏腻得恶心人。
于是只平静和蔼地看着她,未置一词。
韩家的姑娘嘴巴都甜,韩兮薇从小就知道嘴乖的好处。
可是韩誊此刻的眼神就像一个长辈看待一个脑子有问题的晚辈那样如沐春风。韩兮薇甚至有一瞬间从那深邃的眼潭中读取到“你最好适可而止”的危险信息。
见二哥哥并不搭理自己,韩兮薇只好收敛娇俏。
少女袅娜,身上穿的是月华色绣了香兰暗纹的裙衫,整个人袅袅婷婷,弱不禁风,好似要乘风离去,低垂着眼眸拭了拭泪。
“我虽然不是二哥哥嫡亲的妹妹,好歹也是亲密的家人,兮宜能亲近二嫂嫂为何我不能?难道在二哥哥心里就这么笃定,我是个坏妹妹?”
她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眸,哭得我见犹怜。
韩誊:“…………”
半晌,他宽慰道:“我并没有那么想,你不要多心。”
小笙也道:“别哭了六妹妹,你二哥没有这个意思的,只是天色太暗他不放心我们两个女孩子去小山亭故而来送一程,宴席就要开始了,我们坐在一起,好吗。”
韩兮薇点点头,小声道:“拐过前面的芦苇荡就要到了,二哥哥再过去恐怕撞见其他嫂嫂姊妹,多有不便。”
再说送完她们再去水蓼亭,二哥哥也会晚啊。
韩誊却不以为然,从芦苇荡过去,还有一段晦暗的香樟林要走。
他不放心。
小笙此时对韩誊道:“六妹妹说得有道理,你快去那边入席罢,我们自行这边去。”
韩誊扭不过,恐坚持又伤了这位敏感多疑的六妹妹的心,遂作罢,吩咐她们二人结伴同行,好生过去。
韩兮薇重新挽起小笙,提着螃蟹灯往芦苇荡那边去,到了韩誊不能再跟着的香樟树荫里,她那个之前“走丢”的贴身丫鬟碧倾突然急匆匆找来。
“姑娘,我终于找着您了,您可担心死奴婢了!”
小笙疑惑,这是哪个?
韩兮薇先是一笑:“二嫂嫂勿怪,这就是我那蠢笨的贴身丫鬟。”然后板起脸骂起碧倾:“你真是蠢得可怜,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二嫂嫂身边的东菱都去寻你了,难道你过来都没有瞧见她?”
碧倾吓得忙跪下:“奴婢并没有看见东菱姐姐寻奴婢,姑娘息怒啊,奴婢不是有意偷懒走开的,是,是姑娘刚才让奴婢把您最宝贵的那只碧玺眼儿狮子狗儿抱回去的途中,雪福它突然惊厥抽搐,奴婢去找兽医来医治,路上就耽搁了。”
这还了得!
那可是韩兮薇最得意的爱宠,连韩兮宜都没有的!
小笙见她都吓哭了。
韩兮薇忙问雪福如何了?
碧倾吓得身若筛糠,说也说不明白,韩兮薇都快急死,提起裙子踹在她肩膀,忙转头辞别了小笙,哭着往自己家院子跑回去了。
小笙:“…………?”
碧倾见自己主子都跑了,自己还留着做什么,忙跌跌撞撞爬起来,喊着六姑娘慢些,也匆匆跑开。
小笙:“…………!?”
一阵冷风卷过。
小笙手里既无灯笼,身边也无丫鬟陪同,就这样孤零零立在一个她从未走过的香樟林。
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已经归寂与浓厚的乌云。
月亮还没有爬上来。
此刻,应该是整个天地间最晦暗的时刻。
小笙叹口气,提着裙子走到稍微开阔一些的地势,她站在石阶上,清清嗓子,说道。
“出来吧。”
果然不多时,从芦苇后头悠然转过一个清瘦颀长的男人身影。
他穿戴规整,外面罩了一件葡萄纹亮纹的圆领,手指擦亮火镰。
小笙终于看清楚,藏在芦苇后面的诡异身影竟是韩羡。此刻,他手里提着一盏明晃晃的灯笼,不疾不徐走向小笙。
嘴角噙着微笑。
离小笙十步之远忽然停了下来,不肯再往前多走半步,笑道:“竟被你猜出来了。”
小笙再迟钝,也看得出韩兮薇夸张的演技之下藏着另外的谎言,实在称得上拙劣。
先是突然绕道出现在小笙的必经之路,然后莫名支开她的东菱,紧接着示弱扮乖将赶来的韩誊也挤走,最后和她自己丫鬟联手唱戏弃她而去。
说实话,韩兮薇的每一句话都在表演着“我要骗你喽”。
小笙就是想看看,她在旁边扮坏人费尽周折衬托下的戏本主角到底是谁。
原来竟是韩羡。
韩羡这个人,东菱曾不止一次暗示过小笙他的举止并不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