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简介,小笙没有多大兴趣。
这个时代的戏文都是这样的套路,不管男女主见没见过,首先故事基调必定是穷书生配佳人,哪怕书生考了二三十年也无所成就,还无一技之长,养活自己都成问题!但他虚无缥缈的孝心就是能感天动地,做梦也好,奇遇也罢,最终必定还有个家财万贯的美貌小姐来配他。
…………
小笙真是不解,这样的舒爽戏份怎么就轮不到女子?杨夕月还在为未婚先纳妾的婚事发愁,这边戏台上就演上了穷书生白日做梦。要是让小笙来改这出戏,她就让那个孝心感天动地险些饿死他母亲的大秀才,一起饿死算了,砍掉这条窝囊线,兵部尚书家的大小姐再领兵大破九杨关,带领她老子一家封侯拜相,为国效力,为民谋生计。
邱一山看小笙打了个哈欠,道:“确实有点无聊。”
小笙道:“是啊。”
正在此时,戏台上已经演到尚书逼女下嫁。尚书府小姐裙裾飞舞,手拿佩剑,戴着兜帽,纱雾般的帽巾挡住主角面容。她声泪俱下恳求父亲不要应了这桩无头亲事,奈何尚书大人也想要那长生木修长生,女主身形摇晃酿跄,悲痛不已,提剑欲自刎,却被男主跳出来及时拦下,女主欲反抗却不能。
台下此时呼应“嫁予他”之类的助哄词。
有这样的互动产生,最起初,是要演员将兜帽摘下。
明面上,是观众迫切想看表演者的真容,可这一声声助威呐喊,何尝不是他们太入戏了呢。按照剧情走向,小姐摘下兜帽,惊为天人,穷秀才跪地认泰山,对小姐起海誓山盟,最后换上喜服拜天地,在喜气洋洋的奏乐中退场。
众人看得意犹未尽,都没有发觉邱一山悄悄拉了小笙去。
园子湖堤东面的芭蕉丛处,停着一只小型的画舫船。
韩誊坐在船沿,双腿岔开蹬在夹板,手里拿了支火树银花,手中两块火石一碰,摩擦起的火星子撩动引子,耀眼而冷光的烟花,噼里啪啦在手中燃起,照亮韩誊俊朗的五官。
只见他仿佛安静等待了许久,百无聊赖,才玩起平日里不怎么玩的焰火打发时间。
邱一山跳上夹板,将船身震得轻微摇晃,韩誊受到波动,方才抬头看向他们,只是他向来如此,视线越过邱一山那跳脱的身影,韩誊的目光径直、精准地落在身后少女身上。
小笙今天穿着绿莹莹的裙,外面裹着厚厚的绒领长袄儿,手里拿着狐皮的护手套,正站在岸边,小心翼翼伸脚试探。因船是系在岸边,浮在水里终究不似平地上稳当,她有些忌惮,提着裙角,生怕踩空了掉水里。
韩誊皱眉,心道邱令修怎么只顾自己,不知道搀扶她一把。想时,人已经站起来疾步走过去,伸手接过小笙的纤细的小臂,稳稳托住女孩儿腰身,低声道:“小心。”
小笙这才借力上了船。
邱一山早跑去船尾摇橹,正好这个还没玩过,抬头见韩誊接了小笙过来,心道韩誊也太拘谨当心了,小笙可是连枣树都爬得上去又跑得赢田犬的人,区区小船,何在话下,扶来扶去,真有些矫情的。
他自己去摇橹,又使唤韩誊的长随解了系缆,他要把船摇到湖心亭去,看能花多长时间。
船舱内有两间内室,外间和内间,以雕花屏风相隔,花几旁,还搁了两个熏笼,难怪里头暖和。
小笙放下手套,看见棋盘上的残局,没有什么心得,她的棋艺勉强能和中上棋手过招两三个回合,再多她就要腻了,反生出许多无趣。
她坐在绣凳上,对韩誊笑道:“你找我是有事吗。”
韩誊煮茶的手一顿,小笙倒是把他问住了。这还要怎么回答呢!
这还不够明显吗?
她是他的心爱之人,两人又互相表明心意不足三月,正是需要你侬我侬花好月圆的时候,偏偏他还在极力与家里博弈,才将她引荐进宫历练学习,避免母亲去书院找她麻烦。
十多日过去,难道她就不想他吗?
难道这十几日,她就全心全意扑在自己的事情上,一点儿没想起他来?更不用说盼望哪天能有机会在宫里见到他这样破天荒的机遇?
可真是辜负他的赤情呢!韩誊望着小笙纯净的眼眸,那儿清澈得就像一汪池水,看不出任何欲念,却将他的满腹柔情缱绻,照得藏无可藏!
转念又想到那晚书院赠章印,她当时的一颦一笑,一个微不可查的羞赧神情,回味起来,他都看得真真切切,记得清清楚楚。
可雪亭一别到现在也不过十四日,她竟全然忘了……她与自己不是在情丝缠绵的蜜月期吗!
就算韩誊再迟钝,再自欺欺人,也能找出问题关键——一旦笙笙离他太远,她就会潜意识切断与他的感情依赖,甚至更过分的说,还会强迫自己不去想他。
短短几个瞬息,韩誊已经发疯了十几次,跌宕起伏的拉扯和自我攻略后,最终温良恭俭的克训稍稍占得上风。
韩誊极力掩饰心底翻涌的浓欲与狼狈,他节制与她对视,尽量让自己看来正常一点,倒了两杯茶,递给她一盏,温和笑道:“果然说得不错,离了我,你就想不起我是谁了。”
“哪,哪里的话,不是这样的。”小笙努力解释,伸手去接茶,温热的杯身上,还禁锢着韩誊修长的手指,不当心接触的刹那,小笙仿佛摸到一截儿冰冷的寒玉,她诧异道:“你的手为何这样凉,可是等我的时候冻着了?”
韩誊一瞬不瞬望着她,见她情真意切为自己担心,心底情绪登时缓和大半,将茶盏放到她面前:“无,我身火旺,不冷的。”
小笙信以为真,端茶饮了两口,甜甜腻腻的玫瑰香露,还加了新鲜的牛奶。在这儿能喝上这个,是要苦尽一番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