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誊听了,冷冷笑道:“原来是他跟你过不去。”
小笙恬静道:“我还以为你走了。”
韩誊将她的一双手握在掌中搓暖:“在等你,没想到你偏要熬到天黑才回来。”
两人在二门的石阶雪亭告别,韩誊让她不用送了,早早回去,又不放心地再叮嘱进宫行居起卧诸多忌讳与注意事项。小笙原先还能强忍心中伤感,眼见韩誊的身影渐次在夜幕远去,直到转过洞门看不见,少女望着那个方向,眼泪珍珠似断线一般落下来,大滴小滴落在温热的手背。
后来被出来寻人的一山撞见,左右问她哭什么,小笙不擅说谎,哪知道这桩玩笑话就此被邱一山拿住,直至说到小笙与韩誊的洞房花烛夜,调笑她当年隆冬雪亭芳心破碎,我见犹怜瞑目不忍看,原来是为太思念女婿才哭成泪人的。种种戏言,羞得新娘的脸比胭脂还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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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七,十名候补营缮学子正式入宫了。
十个人分为两列,男班与女班,都坐车进入皇城。从外朝长街至宣德门外,车往西拐,过了西角楼与垂拱门来到北面后苑,再从西马行街再至营缮小山苑。嘎吱嘎吱的轱辘声起起伏伏,从书院过来大约小半个时辰,轱辘声终于停了。
外头有人道:“诸位,请下车吧。”
众人四女六男,都着统一服饰,十人排列站好。女孩儿们穿湖蓝圆领窄袖棉袍,灯笼裤,腰间束抱腰,脖子上裹着围脖儿,头发都梳上去扎成髻,免得行动不便。少年们亦然,只是腰间多了圈皮革带子,挂满了叮叮当当的佩饰。
关珩师兄与宫内营缮领班做交接,正各自拿着花名册核对,再挨个清点人数。
大地一片雪白,天却阴蒙蒙的。
领班双手拢在身前,扯了扯嗓子,训道:“诸位公子,姑娘,今儿大家就算是到了天家地界,各自身上值钱的物件儿趁早都卸下,莫带进皇城。在里头或丢或坏,是一概不理的。这不比在书院,大家要勤勉做事,谨言慎行,不打架不斗殴,不该去的地方千万别去,不该听的把耳朵都给闭起来。等结算了工程,自有你们的好处。”
众人都道明白。
关珩则俯首作揖:“多谢吴都料教诲提点。”
吴成达抿嘴一笑:“哎哟这可折煞不起,驸马爷就莫要客气,咱们带过多少拨了,都是这个过场,好在营缮书院出来的孩子,是听话懂事叫人少操心的。”
他道:“好了,你们先去住处,把行李袱囊都安置好。午时二刻去伙房吃午饭,未时日央到营缮堂听派差事。记住,不准误了时辰,这些都是要算在考绩评录里。大家好自为之。”
众人又恭敬道“是”。
关珩师兄嘱咐了他们几句勤勉守职之类的话,随后与吴成达告谢。
这边刚放行,一个年轻宫人就走上前来导引大家,他看起来比在场的各位大不了几岁,做事却老成,把邱一山一下子就勾住了,等散了场事,他先上去与人搭讪攀谈,对方也都笑脸相迎。
男、女学子分别住在左,右两耳房,中间砌了一堵墙,彼此间不能随意走动,小笙出于习惯环顾四周,很快就得出一个重要结论。
姑娘们所住的院子里没有水井,隔壁才有!也就说她们要用水,得绕过墙到那边去打嘛?
邱一山站在院子门口,笑着喊她的名字。
“小笙。”
陈小笙回头,见到一山单独来找自己。这算是她穿女孩儿服饰恢复本貌初次在他面前露脸,竟有些不好意思。
可邱一山并无震惊也无戏谑,只笑微微抱臂看着她,小笙还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呢。
她走过去对他尴尬地笑了笑。正在想开场白。
邱一山大方道:“不用解释,解释什么呀。”他轻声道:“韩誊都跟我说过了。不止如此,原来你女扮男装这么多年用的还是已故兄长的身份。陈苁笙,你的新名字对吧。我说那天我没看错,原来都有缘故!”他说完,顺手想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刚要碰到离她肩还有一寸之近,又机械地掣住手,转而摸摸自己的后颈:“没事儿我能理解,虽然一开始确实难以接受,不过这几天我好多了。”
小笙汗颜:“不是有意隐瞒。”
邱一山摸摸鼻子:“这种事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唉,这几年也难为你了,在书院日常起居多有不便,你能瞒过来,连我都骗过,可见处处谨慎。不过,韩誊对你倒是真上心,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助你移花接木,哎!”
小笙:“怎么了?”
邱一山正儿八经询问道:“你跟韩誊,你们俩是不是有事了啊?”他凑近小笙耳边,不太婉转地提了一句。
小笙听完瞪大了眼睛:“…………!”对他那几个词倍感难以启齿,他怎么能如此直白,吓得她摆手否认:“不不不!还没有!等等,一山!你先停止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