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彪最近回家一天比一天晚,林清涟不放心,命周雨去饭店看一看,看看饭店生意是否真的就这么好,好到他有家都不想回。
周彪的饭店名叫清涟酒家,位于市区和农村的交界处,平时车水马龙,生意很不错。酒店门口靠着川州的护城河。
这条河前些年还有些寒碜。但最近,政府主持修葺了河岸。现在两岸变得风景秀丽,干净宽敞。护城河以里算是市区。周彪早些年很有眼光,将饭店选址于此,主要受众群体还是农村的父老乡亲。
大家觉得婚丧喜宴庆能来趟清涟酒家,便算是在城里办了事,即有面子又省时省力。就是不省钱,因为来清涟酒家吃饭的没几个清廉人。
通过多年的经营,饭店生意一年比一年好。周彪也能够拿准顾客的心理,将饭店装潢得越来越洋气。
如今这座酒楼,占地面积比开业时多了一倍。富丽堂皇的酒店大楼,五层楼高。雕梁画栋的外立面上刷的吐火鎏金。门厅前面一座圆形喷泉。渐渐显示出来一副凡人不配进的模样。
但其实整清涟酒家的贵是虚的。喷泉里的水偷偷占了护城河的便宜,观赏鱼也是从护城河里搬来的。
欧式风格的壁画大多是打印的仿品。中式厅里的木椅也不过是木纹纸包的皮。但表面看不出来,任谁进了清涟酒家的大厅,都会被金光闪耀的灯光照出自信,照出欲望,照出一掷千金的荒唐。
周雨平时不大爱来周彪的饭店,这里人多口杂。宾客来往热闹,喧嚣聒噪,服务员们忙忙碌碌,行色匆匆,周雨到此总会有一种插不进去的紧张感。
她讨厌人多,尤其是聒噪的场子。
今天她硬着头皮来到饭店,却发现年关将至,饭店的生意并没有想象中没那么红火。大堂里仅有零星那么几桌,楼上包厢里偶有几声吆五喝六。
她在巴台前面跟邹婶打了个招呼。邹婶,邹金梅,是清涟酒家的大堂经理。她干事麻利,头脑清醒,迎来往送,八面玲珑,是周彪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
邹金梅看到周雨来了,笑颜上岗,张口便是一腔欢天喜地,“哎呀,瞧瞧这是谁来了,几年不见又漂亮了,谁说咱们周雨像个假小子,邹婶我还没见过这么标志的姑娘。”
周雨被邹婶夸红了脸。她拿不出多么体面的应答,简简单单地问道:“邹婶,我来找我爸。”
“找他干嘛啊?他这两天忙死了,那几个厨子都要回老家,他跟主厨商量着留人留菜,还有算账、几个大户的账单得催着结清......”
“这儿不是有您吗?我爸有好几天没回家了,之前没有这么忙过。”
“忙过这一阵子,就行了,因为我也得走人了。”说着邹金梅吹下眼皮,旋即一副落魄的表情。
周雨觉得世上有一种人,他们可以称之为表演型社牛。这类人一举一动、 一颦一笑都仿佛是对着台下数百万观众做的,各种言谈都似是摆在了架子上,供人观赏、瞻仰,从来不会有一种让你觉得他在跟你单独对话。
他们表情足够夸张,变脸速度也在自然和明显中融合,生怕别人理解不到位,看淡了他们的意思。这种人不当讲师真是可惜了。
邹金梅就是这样一种人。她的脸色一沉下来,周雨便觉得有戏要转场。但单纯的周雨不知道她在钓话,便问道:“怎么?您要回老家?”
“唉,家里事多,出来这么些年,该回去料理料理了。 ”
“哦......那我爸在吗?”
邹金梅又换了一副面孔,“你爸刚出去,你等会儿也许能碰上他。”
周雨礼貌地笑了笑,隐隐觉得和她说话精神很累,“ 还是邹婶能干,这家店要是没有您,我爸一个人也玩不转。”周雨搜肠刮肚地说了一些场面话。
邹金梅识相地得意起来,“ 嗨 ~ 就爱听小雨说话,哈哈哈哈......你在这坐会儿,一会儿你爸就回来了。 ”
“诶,好的,谢谢邹婶,您忙您的。”
周雨看着邹金梅往大厅陀螺似地转悠起来,那笑容像是镶嵌在脸上经久不衰。十几个服务员在她的指挥之下忙而不乱。
周雨坐在巴台后身,低头看着菜谱打发时间。
她等啊等,等走了太阳,迎来了月亮。
饭店里的宾客声音渐渐熙攘,一看就是到了晚饭时间。
一波一波的食客推门而入,饭店大堂的灯光被窗外的夜色衬得更亮了,金灿灿的光活像是太阳家开的驿站。
有邹金梅在大堂,客人一进门便会被服务员左呼右应,基本上不会有人能走到巴台去和周雨要单子。
周雨托腮看着服务员忙乎,忽然,一个跟周雨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从楼上晃晃悠悠地走下来,他东看看西望望,想要找人说话,服务员忙得很,以为是哪家包厢里出来去厕所的小哥儿,便没有及时搭理。
他便迈着踉跄步,缓缓走到了巴台,然后敲了敲桌子。周雨抬头和他不偏不倚看了个对眼儿。
别说,在暖光照射下,谁都会比白天美几分,更不用说咱周雨。她那生机勃勃的小嫩脸上,一双波光熠熠的大眼睛,无知纯欲的双唇轻启,“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周雨说话时站起了身,给小伙子看懵了。他抹了把脸,晕乎乎地笑了笑,脸上多了层红晕,憨笑着问:“ 你好,还,还有啤酒吗? 305 再上一箱。”
周雨诚恳地点点头,“ 好的,马上送去。” 周雨遥喊邹金梅,“ 邹婶 305 包厢再要一箱啤酒!”
邹金梅一边点头示意知道了,一边攥紧手里的对讲机,“怎么回事?三楼服务员呢,怎么还让客人下楼要酒。” 对讲机里响起了一顿聒噪。
周雨完成了传话任务,心里紧张得冒了一层薄汗。她刚才生怕自己说话啰嗦,误了邹婶们的节奏。
过了一会儿,大堂对面楼道上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脚步声,有人趴在楼梯扶手上探头向这边看,鬼鬼祟祟。
周雨寻声望去,只见七八个十几岁的小伙子,你争我夺的在楼梯口探头看周雨。看完后一阵窃笑。有几个看完一眼马上窜回楼上不知给什么人传信儿去了,还有几个看呆了,红着半边脸带着醉意矗立在楼梯口如如不动。
周雨薄怒蹙眉瞪了他们一眼,将头埋进了巴台。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小青年驾着一个醉醺醺的男孩走下楼来。还听到了个即使含糊不清也颇为熟悉的声音。
那人一边打着嗝,一边摇摆着,“什么美女?嗝......能有多美?一群没见识的!我他妈跟美女拜把子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和泥吧呢,嗝......”
周雨抬头,好奇地望向楼梯,那人先是露出了一截小腿,然后窄腰,薄背,一路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张她想念了很久、 熟悉又带着些许变化的脸——“夏子明?!”
夏子明长高了不少,皮肉比以前更结实英朗了些,还是小麦肤色一点也不白。周雨一看是他,便心花怒放,蓦地站起来,绕出巴台跑过去。
小伙伴们看着不对劲,个个激动地像是踩了火盆,美女怎么自己跑过来了,还知道明哥的名字?
他们赶紧上手将夏子明撮弄一番,有两个还提拉起夏子明的眼皮,拍拍他的脸,力求将他弄清醒些,“喂,醒醒啊,明哥,美女喊你呢!”
夏子明被折磨恼了火。一把糊撸开扒在他身上的手,觑么着两只不大能对焦的眼睛,斜愣着肩膀,亦步亦趋地迎过去。
周雨见识过很多醉汉,更不用说周彪在她面前有过多少次的失态。没等夏子明走出两米,周雨早就迎过来,扶住了他。
女孩发现,夏子明真是长高了,以前周雨可以和夏子明平视,而现在却要抬头望着他了。
她抓住夏子明的肩头,以防他摔倒。夏子明甩了甩头发,糊撸了一把脸,模模糊糊地看清了久别重逢的周雨。
那是一双洗去铅尘,出淤泥而不染的脸,白得让冬日的飞雪都自惭形秽,她的唇不红,淡粉,眉黑得像乌鸦的边翅盖在一双深邃的眼眸上。
夏子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周雨?你,嗝......”周雨被夏子明喷了一口酒糟的口气。
周雨心道:跟周彪喝醉了一个味儿。
周雨:“是我,半年没见了,你小子长本事了,都会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