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芜商笑了笑,“好啊,今天也没有Austin只有A。”
既然达成了默契,郗雾就开门见山了。
“A,我不明白的是您年纪尚轻,是什么样的契机去设计了彩虹墓碑?”
“那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郗雾没有想到他这么直白,径直把问题抛给了自己。
“假话是什么?”
“我想郗记者可以这么写。”他低眼切着牛排径直给出了结论,“一个公民的社会责任心和梦想。”
“那真话呢?”郗雾继续问。
臧芜商刀叉一顿,抬眸看着郗雾的眼里没多大情绪,像是平铺直叙的叙说,“痛苦、晦暗、阴冷是我的童年给予我的灵感。”
“抱歉,稍等一下。”郗雾惆错犹豫了一瞬,还是打断了他。
她低头在臧芜商的注视下关掉了录音笔,“您请继续。”
臧芜商视线一滞,没有想到郗雾会关掉录音笔。把血淋淋的童年亲手再次掰开,臧芜商本原本以为会无感。可面对的是郗雾,似乎有一秒贪心也想赌一把。
“我出生即被丢弃,在我记事起我就住在孤儿院里。我和一群说着英语各种不同国家的孤儿在一起,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每个人都是一个代号,你可以想象吗?”
臧芜商举着例子,“例如665,come here,now。就像喊个小猫小狗似的。孤儿院的后山有一座墓园,山丘被大树笼罩终年透不出光,晚上乌鸦成群乱叫。”说到一半,臧芜商问她:“你知道乌鸦是怎么叫的吗?”
郗雾摇头。
“哑、呱、嘎。”他冷着脸试图模仿却又低笑出了声,觉得只模仿到了三分精髓。
他倾身向前,对上郗雾的一双狐狸眼,“我发现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假仁假义猫哭耗子假慈悲,内心都无所谓可那是一条生命啊。后来,他们连块墓碑的名字都不上了草草入了土,每天夜晚似神灵低吼似游魂人间游荡。”
室内的暖风吹得令人焦躁,在臧芜商口里却透着一股经年不化的寒冰。
“后来呢?”郗雾问。
臧芜商冷笑了一声,话音随着牛排刀的金属音一同落下。
“他们被我一锅端了,吃牢饭才是他们的归宿。”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郗雾瞥向他虎口的一道疤,心里曲解了万种可能性。
所以她想明白了,彩虹墓碑的Slogan——活着苍白无力,那就让死后五光十色。
臧芜商试探的问她,“害怕我吗?我从小就睚眦必报。”
“为什么要怕?做错事的是他们又不是你。”郗雾反问他。
郗雾的眼神真挚,臧芜商有一瞬的恍惚。
他天生坏种,而她天生慈悲,这算不算良配?只是这种意识也仅仅存在一瞬,臧芜商就回归了理智。
“但是我希望郗记者可以替我保密,Austin就是A这件事。” 臧芜商视线看着郗雾,脸由阴转晴。
郗雾笑了笑,“我今天有见过Austin?”
两人默契的一笑,臧芜商问她:“一起走走?”
餐厅边就是维港,郗雾就站在维多利港的晚暮中,凝视着那片平地而起的高楼,她很多年前和靳斯则一起来过。晚风夹带着维港海水的咸一阵阵地吹,把她的波浪卷发吹到了脸颊,夹杂着化妆品和洗护用品混合在一起的冷香。
“Austin,我有个题外话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取名叫A?仅仅是因为Austin这个英文名吗?”
或许本来臧芜商是这么想的,但是被郗雾清冷的视线注目,话到嘴边他改变了主意。
“想做一个人的首位。”
郗雾顺着他的话说:“原来如此。”
“你好像对这个名字很好奇?” 臧芜商问。
“嗯,我心里也有个A。”
“那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郗记者。”
郗雾摊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双手搭在栏杆外靠着,整个维港的景色都与她合二为一。
虚虚实实的光和船笛声落在了郗雾的背后,臧芜商就这么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为什么会选择关闭录音笔。”
郗雾偏头想了想,“我说什么你都信?”从兜里掏了荷氏薄荷糖倒了几粒,问:“你要吃吗?”
臧芜商不明白这个和他问的问题有什么联系。
郗雾深深吸了一口气,舌腔里的薄荷味在肆意蔓延,糖果在嘴里囫囵含糊:“如果影像可以长存,那我不喜欢镌刻别人的痛苦,也没兴趣踩别人伤口向上爬。”
臧芜商插兜站在她身前,维港的晚风吹起了她的波浪卷发,半推半就的就送到他胸前,郗雾连发丝都精致的带了股海盐鼠尾草的香味。
她的话无疑对臧芜商来说就像是闷头一击,但又好似是长久以来服用的慢性毒药。
他记得她为数不多和他说的两句话。
一句是,“她把生的希望给了你,既然忘不了伤痛就别忘了。”
另一句是,“我不喜欢镌刻别人的痛苦,也没兴趣踩别人伤口向上爬。”
在所有人都劝他放下恨意和痛苦的时候,只有她说忘不掉就别忘了何必逞强。
在所有人都为了利用他跨越阶级向上爬时,她却果断拒绝了他递出的好意。
这两句话对于臧芜商来说是致命的,就像一艘入了世的小舟在滚滚红尘中沉浮,看到了来自海中灯塔的微光。
“走吗?回去。”郗雾问。
臧芜商没说话,只是在沉默中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朝着伴着维港的夜幕朝轮渡站走去。
臧芜商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瞬间心里冒出了这么个念头。那么如何可以,能不能让我做你心里的A?
这种欲念一旦落了根,像团火苗吹了风不灭反增。
轮渡在鸣笛,郗雾坐在船尾。
维港的夜色都变得虚焦。
郗雾想到了第一次和靳斯则一起来香港的时候,那天台风伴着骤雨两人狼狈的在屋檐下躲雨,一晃数年白驹过隙。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意识里还保留着几分清醒。
想着维多利亚港的晚风怎么想起他都能把人吹醉了?
最后,是臧芜商把她扶进了房间。
她嘴里念念有词的低喃着:“靳斯则。”
与此同时,郗雾在包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两下。
[缠人Jinn:我快到你酒店楼下了,你到酒店了?]
下一秒,门铃被按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