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听见了,伸手去摘口罩。
刘茗桢得意地笑了,要不说他是呆子呢,这么好骗。
看见他脸的那一刻,刘茗桢蓦地站起身,要往他跟前走。
她忘了右脚没穿鞋,猛然触到水泥地面,她凉地踉跄一下。
呆子快步走近,扶稳她,搀着她坐回床上。
她的脚,好像崴着了,高跟鞋是不能穿了,她瞧一眼他的鞋架:“你有拖鞋吗?我好穿着出去。”
他摇头。
刘茗桢叹气:“那怎么办?”
他起身,走到床头柜那儿,取出一个黑色塑料袋。
刘茗桢瞠目:“你不要告诉我,你要——”
他折回来,半蹲着,把袋子撑开,套在她脚上,在她脚腕处打了个结。
刘茗桢无语:“太丑了。”
他解开那个结,重新打了一个蝴蝶结。
刘茗桢气笑了。
她俯视他的脸,半面修罗半面佛,那种水火不容的争锋,让她想要一探究竟。
她刚伸出手,电话就响了,是司机到了。
她站起身,对呆子说:“你扶我一下,车就在门外。”
他握拳,伸出手臂,平举至她身侧,像个忠诚的骑士。
刘茗桢伸手,握住他的小臂,紧实有力的倚仗,让她顿觉心安。
她又道:“你去把口罩带上。”
呆子照做。
绑塑料袋的那只脚,轻轻踮起,与另只穿高跟鞋的脚持平,虽有他的搀扶,但她优雅迈步,从门房到门口,俨然成了她的T台,她仰首,从容,像只高傲的黑天鹅。
上车前,她回头同他耳语:“鞋跟卡在走廊那条路上,你帮我把它挖出来,里面装了追踪器,是我爸爸为了保护我放进去的,拜托了。”
他郑重点头,退回到门口,目送车子离开。
刘茗桢坐在车里回头,通过后风窗看他。
他站姿挺拔,如身披薄雪的青松,伫立,得见一身白,摇曳,又现一抹绿。
再见那呆子,是一个月后,她即将出国的前一天。
她的脚扭伤了,只能在家歇息,闲暇之余,她请了个手语老师,恶补手语知识。
刘母见她整日手舞足蹈,以为她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嚷着要给她做法事。
她托手语老师,买了一本童书,脚伤养得差不多了,她提了些礼品,让司机送她去乐章别苑,车上给章扬打电话,章扬正好有事出门,她便说那她提的东西,暂放门房了。
章扬觉得抱歉,刘茗桢说她客气了,没提前预约,是自己考虑不周,本想着回国多与她聚聚,结果一个脚伤让她一个月出不了门。
到了乐章别苑,门依旧开着,估计是章扬给那呆子打的招呼。
她提着东西去门房,今日她穿了平底鞋,礼盒放在桌上,她就势坐在桌前,问他:“鞋跟你找到了吗?”
他点头,从抽屉里取出来。
一截鞋跟,被擦拭过,本就是新鞋,她那日第一次穿,此刻光洁如新,叫她心里泛起涟漪。
鞋跟被装在透明密封袋里,他把袋子放到桌上,轻推至她眼前。
依旧不肯递到她手里。
守旧的呆子!
刘茗桢从袋子里取出一本童书,亦推至他跟前,“上次在你这儿崴了脚,我回家歇了一个月,这本童书,你用手语给我讲一遍,我就不把在你这儿受伤的事告诉章姐姐。”
呆子没拒绝,谅他也不敢拒绝!
他把书接过去,翻开第一页,真的用手语,开始给她讲故事。
其实手语她只学了几天,会些简单的打招呼手势,就没再学了,但她把童书翻来覆去看了十多遍。
大多时候,她都忘记看他的动作,眼神粘在他脸上,因为他正巧侧对她,左边脸尚好,是极其英俊的长相。
她注意到他宽阔的手掌,掌间的老茧,他的动作很慢,他看书的眼神很认真。
她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愧疚,为她扭伤了脚而自责。
虽然他们之间,没说过一句话,她却被他打动了,被那种真挚的、赤忱的歉意。
故事很快讲完,他合上最后一页,把童书翻过来,好让正面朝上,他斜眼看她,好像在问:可以了吗?这样够了吗?
刘茗桢摇头,双手交叠,搭在桌上,下巴枕着,歪头瞧着鞋跟,淡淡地说:“你知道这双鞋多少钱吗?卡在你家院子里,是不是该怪你?”
那日她来乐章别苑,即使不用别人介绍,即便他再傻再呆,都应该猜得到她的家境,况且他还见过来接她的车子,心里该有一本账。
她故意为难他,是想让他摇头,用手语给她解释,她才能行行好,要求他用手语再讲一遍故事,这茬事就能揭过。
但他没有,他点了点头。
刘茗桢一愣,随即报价:“这双鞋要两万六。”
他想了想,从桌上取了纸笔,他把一张A4纸裁成两半,在半张纸上面匆匆书写,写完后推给刘茗桢看。
刘茗桢失笑,是一张欠条,上面写了金泽欠她两万六,会尽快还她。
刘茗桢再次刁难他:“签了字,还要捺指印,不然不作数。”
他真从抽屉里取出一盒印泥,推到她眼前。
这……
真可谓骑虎难下!
刘茗桢签了字,捺了手印。
也算不虚此行,至少她知道了他的名字:金泽。
她把另外半张纸和笔拿过来,写上她的电话号码,名字么……
她瞥了他一眼,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写上四个字,推到他面前,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他看见了,却没有任何反应。
哎,真是不解风情。
她看了下手表,已过去一个小时,该走了。
她站起身,把礼品和金泽简单交待过,拿了鞋跟往出走,金泽跟在她后面出来。
这是怕她又崴了脚,然后赖给他吧,可她今天穿了平底鞋啊!
刘茗桢有点不高兴,想起欠条还放在桌上,她把密封袋扔给她,颐指气使的:“欠条装进去,我怕你赖账。”
金泽拿着密封袋回了门房,再出来,欠条已对折过,装进密封袋里。
他把密封袋递给刘茗桢。
刘茗桢爱搭不理的,转身往门口走,她上了车,摇下车窗,才摊开手掌:“东西给我。”
金泽把东西递给她。
刘茗桢哼了一声:让你再躲,还不是要递给我。
她一本正经:“我等你电话。”
金泽眨了眨眼,低下头,没什么表情。
想到自己补上去的那四个字,他敢有反应和动作才怪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