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晓之吃了饭,收拾好一切,想了想,还是拿出放于床头柜里的一把钥匙,等到七点四十五分,才出门。
五教后楼,她去过几次,大都是白天去,不曾于夜间造访。
人未至,就已听见哐当哐当的声音,好像是篮球砸在地面发出的响动。
校园主干道上还有路灯,一拐进五教后楼,昏黄灯光俱被掩去,幸得银钩体恤,捻开稍许蟾光洒下,可怜兮兮地悬在空中。
夜间的风有些凉,吹起一片绿波浮动,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庇护某些不见天日的存在。
运球,投篮,捡球。
循环反复。
余晖不说话,乐晓之也未开口。
她静立在侧,冷眼旁观。
余晖站在固定位置运球,运球时不看手底下,只盯紧篮筐,像是在周密地测算距离。
乐晓之能看到他的侧脸,轮廓清晰,脸上无甚表情,眨眼的一瞬,预示着他要投篮。他不上蓝,只变动双脚位置,整个右臂绷成弓状,球嗖地飞了出去。
哐当。
一击即中。
余晖捡球,回到原来位置,运球。
乐晓之总觉得他投篮的动作像什么,看他投了几十个球后,乐晓之骤然回头,端详藤墙。
判断方位,贴近,步步为营,占领。
那是爬山虎的脚。
“给你。”
乐晓之闻声回头,迎面飞来一个东西,她下意识接住。
是余晖的手机。
“相册。”
余晖的手机,也没有锁屏密码,乐晓之打开相册。
有一些人物照。
照片是白天拍的,地点她很熟悉:图书馆前面的花园,刻有奋斗的石头旁边。
照片里的女生,着浅绿碎花裙,外披白色罩衫,头发都拢在耳后。
她的皮肤很白,鼻梁骨上有一颗小痣,眼睛大而有神,面容清丽。
风掀开她的刘海,也带起她的梨涡,她笑得人畜无害。
乐晓之一张张划过。
许是太阳光强,有些照片里,她伸手挡在额前,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蹙眉的时候,鼻梁骨连接山根的地方,会皱起一小片细纹,那粒小痣也会不安分地上移。
有双手背后微微倾身的,有展开双臂仰望天空的,有撅嘴蹲下身指向奋斗的,有闭着眼踮起脚尖佯装入眠的……
每一张都鲜活靓丽,比园中繁花还要夺目。
小痣实在醒目,她曾有去痣的想法。
遇见乐晓之后,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说小痣,就是晓之。
她需要小痣的陪伴。
她是言讷。
余晖拍照的角度不同,反射在乐晓之脸上的光线,也在不断变换。
随着她左滑的速度变慢,光线也慈悲起来,因她过分投入的神情而变得温和柔软。
她久未出声,余晖再次投篮的时候,斜睨了她一眼。
哐当。
篮球砸在篮板上。
今晚第一个投偏的球。
乐晓之浏览完最后一张照片,抬头。
不知何时,余晖已屏声敛息站在她面前,一手撑着篮球,虎视眈眈。
估算远近的逼视,从篮筐转移到乐晓之脸上。
眼神锁定,他轻轻眨了下眼,“手机在你手里,怎么不删照片?”
乐晓之把手机扔给他,“你敢把手机给我,就证明事先备份过,我删了有用吗?”
乐晓之向前迈了半步。
四目相对,两人只差一息之距。
她瞳孔黝黑,观察余晖的表情,嘴角略微扬起,眼里却无任何笑意。
“说吧,你的条件。”
余晖不由地攥紧手指,篮球被迫弹起,掉在地上,滚了好远。
“加个微信。”
乐晓之听罢,露出一丝迷惘,失笑一声。
她拿出手机,丢给余晖,“自己来。”
人则走向角落,捡起篮球。
她托着球走回来,余晖已加好微信,把乐晓之的手机还给她,“你刚那笑,是什么意思?”
乐晓之拍了两下篮球,这次毫不掩饰地哂笑一声,“大晚上叫我来这,就只为加个微信?”
“毕竟被你拒绝过一次,”余晖嗤笑一声,自嘲似的扯扯嘴角,“这次,我不敢掉以轻心。”
“你的条件说完了?”乐晓之问。
余晖嗯了一声,伸手去接篮球。
乐晓之抬首,粲然一笑。
“听听,我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