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晓之说自己周末去医院,见到Y了,幸好Y没发现她。
言讷紧张兮兮,低声问:“你怎么了。”
乐晓之左顾右视,附在她耳边,轻悄悄说,“Y挂了男科。”
言讷重复一遍,“我是问你怎么了?”
乐晓之回:“我陪我妈去体检。”
言讷哦了一声,这才问:“Y去看什么?”
乐晓之回了俩个字。
言讷没听懂,“羊啥?”
乐晓之不吱声。
“那病很严重吗?”
乐晓之陷入深思,“有些病它不严重,甚至没有伤,却足以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言讷一听什么毁了人的一生,慌作一团,跑神整整两节课,放学后才对乐晓之说:“没关系,我不嫌弃他。”
乐晓之摇摇头,话里有话,“有时候不是你嫌不嫌弃别人,一个人一旦自厌自弃,任何人的接近,哪怕是好意,都会化成他的催命符。”
催命符……
言讷心尖猛颤,写字的手也随之微抖。
她不太明白,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他的一切,怎么一有病就不喜欢了,还成了什么催命符?
言讷不敢再说喜欢应承的话,甚至自那以后,她很少提及应承,但应承算是彻底敲开言讷的心门,住进她心里,成为她一桩隐秘心事。
怕家里的电脑网页搜索留痕,言讷偷摸去网吧,专门选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每搜一个问题,都要观察下自己周围是否有人路过。
“男同学得了那种病,有得治吗?”
“男朋友得了那种病,如何安慰他?”
“丈夫得了那种病,妻子该怎么办?”
……
从网吧回来的那个晚上,言讷失眠了,她辗转反侧,一个劲儿逼问自己,这段单恋还有必要坚持吗?
不可否认,她做事历来三分钟热度,以前那些事过了也就过了,都无关紧要。
可这一次,事关一个男生的尊严,一个人好好生活、坦然面对未来的勇气,她真的能做到长久陪伴且不伤害吗?
言讷想了一晚上,第二天顶着俩黑眼圈,告诉乐晓之她的答案:
她想学医。
她当了医生,应承就是她的第一个病人,她会全力以赴,创造医学奇迹。
病房或情场,她要应承赢一次。
乐晓之无动于衷,“学医的分数都很高,以你目前的成绩……困难。”
“我知道,所以我得努力。”
言讷眼神坚定,表情肃穆,好像哪怕站在漆黑夜里,她亦无尤无怨,大不了燃尽自己去作那光。
乐晓之说加油。
“啊?我以为你会拦住我,”言讷顿了顿,“你好像不太待见应承。”
乐晓之边做题边说,“言讷你知道吗?你刚才的样子很美,叫人意乱情迷。”
言讷推她一把,撇过脸去,心里喜滋滋,脸上却别别扭扭,“切,你那什么奇奇怪怪的鬼话,谁信啊?”
应承第二次来找乐晓之,言讷代乐晓之出去了,他们一路无言,走到操场,可能是操场墙上刷的‘知识改变命运’激励了言讷,也可能是应承鲜有的沉静寡言触动了言讷。
她看着应承,说得极为官方,“高中应以学业为重,天大的事,高考完再说吧。”
此后,言讷发奋图强,名次不断往前。
言讷的父母却颇为担忧,频频找乐晓之打听,问言讷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孩子成绩好,他们倍有面子是不假,但对他们而言,孩子的身心健康更重要。
言讷每天睡五六个小时,周末和寒假也不例外,反常得叫他们做父母的寝食难安。
乐晓之才坦言,言讷要学医,想救死扶伤。
学医有多苦多累,言讷的父母一清二楚,只当言讷胸有大志,便一门心思操心言讷的衣食住行。
高考倒计时百日,言讷坦言目前十分苦恼,比起学医,她好像对新闻学更感兴趣,一时陷入两难境地,不知如何抉择。
乐晓之宽慰她,先过高考这关,上天自有安排。
而应承那边,见言讷力争上游,也是一头扎进书里,颇有不甘于后的气势。
高考出分以后,乐晓之恭喜言讷,并告诉她另一个喜讯。
应承确是挂了男科,但那病症是她胡诌的,她初初是不待见应承,怕言讷受情伤,更怕言讷因此一蹶不振,才说出来吓唬言讷,好逼她知难而退。
谁知言讷迎难而上,还在急流勇进的途中,发掘出自己真正的兴趣。
如今双喜临门,她既可以选择新闻学专业,又能获得一个健康专一的应承。
听到这个消息,言讷高兴坏了,同时不忘惩罚乐晓之,命她在整个暑假,都必须随叫随到、且言听计从,乐晓之心怀愧疚,自然应允。
言讷约了应承见面,吃饭,逛街,应承体贴地送她回家。
两人互加好友,言讷提出下次一起去看电影,应承说好。
电影票原是言讷早就定好的,本打算和乐晓之一起去,但乐晓之说两人现已解开误会,最好抓紧时间培养感情,她不愿过多占用言讷的时间。
空出一张票来,又是爱情电影,言讷就和应承去了。
催泪的主旋律,照言讷平常的性子,早就哭得稀里哗啦,可电影里的某个片段,却让言讷变了脸色。
女主爱上患癌的男主,誓死要嫁给男主,女主妈妈不同意,和女主理论后,女主仍一意孤行,女主的妈妈气不过,扇了女主一巴掌。
女主说:“你为什么不能成全我们两个?”
女主妈妈:“我为什么要成全你们两个?”
女主情绪激动:“你过得不幸福,就觉得天底下没有好男人,你没被好好爱过,就觉得天底下没有爱!”
女主妈妈一个巴掌扇过去:“你觉得自己的爱独一无二?你觉得就你的爱高尚伟大?你是我生的,我不知道你什么样儿?你牺牲自己,奉献自己,无非是想获得别人的赞美和钦佩,让自己幻想的爱情具象化,好满足你的私欲,仅此而已。”
女主妈妈冷笑:“你口口声声说爱,你爱的是他吗?你最爱的是你自己。”
言讷如坠冰窖,脸上火辣辣的,好像那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
电影结束后,应承见言讷脸色不对,又请她吃了饭,努力耍宝逗乐,哄她开心,她极力配合,仍免不了频频跑神。
那个暑假,他们联系密切,聊学习,聊高中,聊同学,聊很多,唯独没有聊到感情。
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去景大的前一晚,言讷躺到床上,想起那部爱情电影,突然哭了。
她不止喜欢应承,她甚至爱上了应承,可把应承换一个名字,竟也成立。
固然是乐晓之先说的谎,可乐晓之的话,充其量也只能算跟针,她兀自穿上遐想的线,精心编织那名为爱情的网,毫不费力地兜住自己整个青春。
自我陶醉的梦,又得错谬垂怜,绞缠交融,美得引人驻足。
梦里一切都是假的,可那个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自己,却是真的。
一旦梦醒了,她的恋爱也结束了。
*
“那Y2是谁?”言讷掐着乐晓之脖子问她。
这还真把乐晓之问住了,言讷最开始提过一嘴,当时乐晓之没太在意,她觉得言讷上头快、下头更快。
言讷第二次提起,就说喊真名会暴露自己的暗恋,索性同高中那会儿一样,给暗恋对象取个代号。
言讷一手敲到乐晓之头上,怒容满面,“枉我一天叭叭叭给你说,你是压根不听我半句话是吧?”
应是Y1,那么Y2是……
乐晓之捂着头,一脸绝望:“不要告诉我,是余晖!”
一听余晖二字,言讷直接上脚。
乐晓之扭身一躲,钳住言讷两只胳膊,“怎么回事?你给我细说,一个字都不许落。”
乐晓之表情凝重,言讷少见她这样,立即收起耍闹,老实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