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来伺候的沉珂的丫鬟换做小翠,模样和芸儿竟有些相似,沉珂有时候看着她,会生出一些恍惚之感,好像又回到了在京都的时候。
芸儿也是这样陪着她守在深宅大院里,日复一日地过着相同的日子。
医馆那边沉珂托青儿代为掌管,她已经多日未曾去过,而宁嘉泽自去了京都之后多日都未曾回来,沉珂都要怀疑他是不是都要把她忘了,只是为了惩戒她故意编了一座牢笼将她困住。
天气越发冷了起来,明明屋里烧着火红的炭,还是感觉有寒风从窗缝里刮进来。
那日沉珂听小翠说起,街头有流浪的人打地铺睡在路上,第二日人发现的时候他的尸身已经冻僵了。
当夜沉珂便做了一个噩梦,只是路上挨冻的人成了她可怜的姨娘,洛姨娘瑟瑟发抖地冲她哭诉,埋怨她怎么狠心舍弃自己的母亲。
然后梦境突然又变了,她这才看清楚洛姨娘身后还站着沉家的一群人,尤其是她的长姐沉瑾,冲她挥舞着鲜红的指甲要索她的命。
小翠来唤她的时候,她才从从梦境当中逃出来,沉珂发现一身粘腻的汗水沾在背上,枕头也沁湿了。
小翠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府里可要采买些春联灯笼之物,布置一番添些喜庆。”
沉珂让她自己拟好采买的单子,没问题的话买就是了,反正宁嘉泽留下了银子,本来是他的府邸,用些他的银钱维持这么大一座宅子的运转也是理所应当。
她懒得管这些,也没有力气多余操心。
天气一冷,整个人都懒懒的,等到沉珂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月信离上一次来已经隔了一段时间了,想到那个混乱的夜晚,沉珂不免有些心慌。
联想到最近自己的状态,她越发怀疑。若真是有了,只是月份太小,她自己也无法把脉把出来。
她后知后觉后悔起来,她不该如此大意的。
那一夜宁嘉泽……也不知有没有弄在里头,沉珂摸了摸尚且十分平坦的肚子,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滋味。
曾经和她血脉相连的人一个个都离她远去,若真有了孩子,大概是她在这世间最后的依靠了,可是这孩子的出身实在太过于坎坷,她现在的身份见不得光,自然也没办法给孩子好的生活环境。
至于孩子的父亲,他自会迎娶他的新妻子,他怎么会欢迎一个厌恶的人所生下的孩子呢?
沉珂感觉脑子里乱极了,却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诉说,这世间大概也找不到另一个和她感同身受的人了,从高嫁的正妻变为见不得人的外室,一年的时间都不到。
她俯在桌案上,眉里全是化不开的愁绪。
屋子里炭火烧得正旺,通红的火苗吞噬着乌黑的木炭,火舌跳动间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炸裂声,沉珂身上的寒意渐渐一点点被驱散,身子也在渐暖的热气包围下,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人却到了床上,床塌边还坐着一个人。
宁嘉泽倚靠在床栏,拿一只手撑着头像是在假寐,身姿倒依旧是挺拔,背脊也挺得笔直,沉珂太久没见他,还以为是自己又做梦了,眨巴了一下眼睛发现人还在眼前。
确实是他。
看到他也睁开了眼睛,两人目光交汇上的瞬间,沉珂心想,还不如做梦呢,这下装睡都不成了。
宁嘉泽率先开口道:“起来,把药喝了。”
沉珂眼眸转动,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药?”
随即她立马抚上自己的小腹,一脸警惕的看着他,难道他已经发现了?可是怎么可能,她自己都无法确定。
宁嘉泽见她一副防备的姿态,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嘴唇也紧紧地绷着,显然是十分不悦。
他一脸铁青,咬着牙没好气道:“沉珂,起来。”
屋里升腾着一阵药香,小翠捧着熬好的药汁进来,禀告道:“夫人,治风寒的药煎好了,方才大夫来瞧过了,说是并无大碍,喝了药就好了。”
原来是有大夫替她诊过脉了,若只是风寒,自然不是她想象当中宁嘉泽要她服用的落胎药,沉珂的心正要放下的时候,宁嘉泽已经接过了药碗。
可如果真的有了,这药还是喝不得。
沉珂忙捂住了嘴,对宁嘉泽说道:“我不喝。”
宁嘉泽的眉头刚要皱起,就听沉珂解释道:“苦。”
他突然想起从前沉珂服侍他喝药时,总会贴心备上一颗饴糖,缓解他舌尖的苦涩,如今还是之前的人,却又不太一样了。
不过她也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这般小孩子一样的脾性,哪有大人会因为药苦就不喝药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