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明心知的,都晓得他是见这五郡竟强盛起来,后悔将其交代出来,欲收回囊中罢了。
门客中有个叫温三的,两道胡须短小乌黑,也眼珠子一转,煽风点火道:“无论如何,此前的强盛都赖于主公明智筹谋,我等深深敬服,才有这龙凤之势,若崔司马有意为此,倒也不妨大度些,还了朝廷就是,只......”
众人怒目看温三时,他又一愧笑,忙挽回道。
“只是崔司马不惯领军,对包容异己更是无法顾虑周全,他懂官场老道,却不知兵法迂回,比如去年他用计拔除奸臣,声名大好,这是他的过人之处,在于沉着耐心。”
他话音一转,抚须又道:“但之后却因容不下乱臣帐下的兵士,就连那些忠心投靠的也不放过,竟将投降诸人屠杀殆尽,留得大隐患,这又是他老年极昏庸之处。”
“因此,扬州若落入他手,必然实力磨灭,再无主公今时率领之光辉灿烂,我们随主公一路高歌,若眼睁睁见此颓势,也......着实不忍呐!”
温三长叹,摇头频频。
众人听了,窃窃私语,那股不平之气大多被此话勾连起来。
裴度瞥他一眼,弯唇暗笑了声,又悄敛起唇边笑意,点头状若沉思道:“温公所言甚是。”
不同于堂内众人的乱象,窦龙与宫郁依旧端坐,只时不时点头作思忖状附和而已。
樊儒达哼道:“主公莫急!待我吃它二两醉糕,管他什么崔司马王司马的,一刀斩了是正经!也不白受这窝囊气!”
说着就出了席,迈步要走。窦龙忙喊住他:“哎,儒达!”
那边裴度也命他回来安生坐着。
樊儒达无计可施,只得气闷闷地回来。
想他自小跟着爹娘做了二十年醉糕,今二十有七,得裴公等志同道合之辈,相约共谋天下,正因得裴公赏识,如今才从卖醉糕的一路随他升职闯功业,有了用武之地。
他樊儒达岂是忘恩负义之辈?!
不管是谁,他都不允其算计裴公一头才是。
谁算,他就恼死谁!
宴席散去,裴度走出前去点兵准备,身边窦龙等人亦随去。樊儒达见此,忙奔去跟上,委屈道:“主公,我也不妨去罢了。”
说完,他直接扭脸负气不看人。
裴度与窦龙等人皆哭笑不得。半晌,裴度温声问他:“一个个都去了,营地连夜被人烧了想必都不能知晓,我们去是一,不让你去,是为二,留你在这里,是为守扬州的,难道这非重任不成?”
窦龙紧接着道:“儒达,主公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也是信任你,益州一行有我跟着主公,你安心在这儿守好扬州是紧,万不可失守!”
樊儒达抱拳应下,又铿锵做了几句保证。
四人齐往外走,裴度忽而侧头,想了一想,叮嘱道:“儒达,我正要私下提醒你一番,醉糕常人吃一块儿都不省人事,你酒量虽好,也爱吃这个,但万不可贪多安逸,误了正事。”
“主公放心就是!”樊儒达拍拍胸脯,笑道,“待你们走,我就把这醉糕给戒掉。”
宫郁笑道:“樊将军此话当真?”
裴度与窦龙显然也不太信,皆为一笑而过。
见此,樊儒达红脸高声道:“怎就不当真?那自是真的不能再真!不信,就让温三他们盯着也好。”
“这倒不必,你有心记着便可。”裴度笑言。
因樊儒达生性豪迈,爱醉糕又是多年的习惯,每每吃醉了总要胡作非为一阵,或上房揭瓦,或跑去调戏美人,或学那起文艺辈在纸上画弄,算作他融进骨子里的嗜好。
众人知他性格如此,也便都不理会。
最能瞒住众口的一件,还要数前几日迎敌那次发生的事。
徐昴帐下有一战无不胜的猛将花晏,人称“美莲君”,冠上两条长须,银甲锋剑,俊美非常,长相雌雄莫辨,更兼武功高强,勇猛无敌。
凡对上他的人,都无一不是人头落地,被提去敌营邀功。
裴度这边已接连损失三员大将,皆是被这花晏给夺了性命。
正是军心惶惶,樊儒达因晨间吃了许多醉糕,此刻面红心热,又初生牛犊不怕虎,见不得大丈夫畏畏缩缩不敢上阵,便挥锤自请上阵对峙。
彼时帐下众人大多不闻他姓名,不知此系哪路好汉,有不忍再白送人头煞我军士气的,也有瞧其龙骧虎姿,命格不凡的,一时众说纷纭。
待兵士来报,又一位将军落败逃回,众人惊慌间,裴度已允樊儒达之请。
不想这樊儒达吃了醉糕,力强血热,又初次上阵欲图大展身手,竟与那“美莲君”花晏不相上下,交锋了数个回合。
后以花晏躲闪不及落败而逃了结。
樊儒达自此开始闻名天下,就连他家中自制的醉糕也广泛传播,提起醉糕,必有樊儒达。
因此他除却因脾气臭而得的“黑暴雷”一称外,还有一外号,叫作“樊糕锤爷”,民间多唤他锤爷取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