晞婵温柔轻和的声音,再一次刺痛了他。
“妾知道,那位女郎便是郑明月郑娘子,看到您出现在那儿,妾也就什么都明白了。您不必再同我解释什么,或许您也觉根本没什么好同妾解释的,妾也不会怀疑您和她之间是旧情复燃还是其他私情,妾愿意相信您。”
李覃目光一亮,正欲转身,却听她声调温吞接着说道。
“但妾同样也想通了,已没什么好执着于君侯的必要,您给不了妾所想要的。”
晞婵最后看了那道身影两眼,而后垂下眸子,再无留恋地转过身去。那边的婉娘才是,她该在意的人。
天上果然如婉娘说的那样,很快下起了雨。
晞婵视线模模糊糊的,走得却很平稳。
越向婉娘的房间走去,她心里便越是解脱。
雨打蕉叶,竹林萧疏,白石甬路上恰如这场阴雨天,弥漫着寂寥沉冷。
李覃方觉悔之晚矣,耐着揪心凿肺的痛,三两步追上离他渐行渐远并不回头的晞婵,将她从后抱住,嗓音低沉,许是被这雨声打乱,竟有些许哽咽。
“惊惊......别走。”
他错了。
真的错了。
晞婵眼眶通红,任由他抱着,脸上眼睫上都是雨水流过的痕迹。
她过了很久,才凝聚出一句话来:“妾没有一丝自信,倘若只能在危难时做出选择,君侯不会像徐昴那样,将妾送与敌军以求王权生机。”
晞婵忽而抬眸,竟笑了一声,唇角却苦涩漫延。
“又是雨天,倒不知和那场雨,有什么区别。”
这又是今生,还是前世。
她眸光定住,敛去面上的神情,只不作犹豫地把身后那人推开,便冒雨快步走去婉娘房中了。
李覃独自站在那,神思怔怔。
......
欧阳先生诊完,开方医治了几日,婉娘才渐渐苏醒。
闻此消息,晞婵心上的石头才堪堪落下,欧阳后来一次前来复诊,听此也是高兴,病患起死回生,他自是喜之不尽。
欧阳又将此消息亲去传与在书房办公务的李覃,本以为他也会为此松一口气,不至于他们夫妇好不容易得来的姻缘受阻,却瞧案后那位身形高大的男人只是顿了下。
而后淡声一应,便再无后文了。
欧阳疑惑走出书房,立在廊檐下苦思冥想。
奈何百般不解其意,他也只得告辞离开。
走至东堂门前,正巧遇见刚从婉娘那里回来的晞婵,手上还拿了什么东西,欧阳忙站住,行了礼,开口笑着问候。
“女君这回可安心了,幸在伤口不深,再好生将养几日,保准那位婶子恢复如常。”
晞婵停步,也笑了一笑,道:“多亏欧阳先生细心医治,晞婵感激不尽。待有空,定备上薄礼,携婉娘亲去尊府看望感谢。”
“哎,使不得使不得,都是在下分内的事罢了,”欧阳谦辞一番后,向后一望,回头道,“女君这是要找君侯去?这边事情已了,在下也就不便叨扰,还是辞去要紧。”
见他已行了辞礼,晞婵不好再留,回之一礼后,待欧阳先生走远,方转身看了看东堂的牌匾,而后迈步走进。
她应声进了李覃书房,转过屏后,这才瞧见他有事在忙,案上堆了一叠叠的简牍文书。
想是又要忙到深夜才肯熄灯就寝。晞婵移开视线,并未坐下,只弯身把手里折好的纸张轻轻搁在案上,站在一旁等候。
见他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却不作声,她只当是不懂茫然,温声解释道:“这是和离书,托李家祖辈亲笔写成,是有公正在的。”
李覃皱眉张了张口,未及说出,又听她把话一句堵死:“陆夫人已在上头按了手印作当面人,父母亲亦是同意的,君侯也签了罢。”
李覃搁下笔,随手拿过一看,果见上面按了印子。
他强压着把这张纸撕了的冲动,以及对陆锦绣的怒怨,又把那和离书扔在一旁,复又重新办起公务来,头也不抬,只漫不经心道:“你签了,孤再签也不迟。”
他不死心。
也不信她真的决绝至此。
晞婵只怔了瞬,便往椅上坐了,向他身边笔架上拿了根换用的狼毫笔,沾了他研好的墨水,边写边轻柔解释了句。
“原是写成后先拿给夫人按印的,完事妾也就顺路直接过来,因此不曾有空写得。”书完,晞婵看了眼,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弯眸递给他道:“妾写好了,君侯签吧。”
李覃盯了她半晌,蹙紧眉头,看上去并不很耐烦地接过它,撂在一旁道:“没看见孤正在忙吗?你且放这,待孤有空自会细看,若无异处,自会签上名姓。”
晞婵目光一滞,随后弯唇体贴一笑,起身告诉了他。
“不急,妾今日来也是想同君侯说一声,明日启程去襄阳外祖母家探亲,是要住上一段时日的,这期间君侯但凡有空签上,命人传去一句消息便可。”
李覃笔尖一顿,忽抬眼道:“裴度你不管了?”
“君侯这话就可笑了,裴二哥有什么是需要妾管的?”她抿唇默了片刻,语气冷了些,“妾也不想再欠君侯什么人情。”
说完,晞婵抬脚走了出去。
书房沉寂了一炷香左右,忽传出桌案翻倒撞击的狂躁之声,门外候着的仆妇们听见,吓了一大跳,面面相觑几时,皆垂手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