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食堂出来,她耳朵里塞上耳机听着里面的新闻拎着面往学校外走。
顾长安过了马路,用筷子挑着装面的塑料袋走,因为跑的太急耳机掉了下来,孤零零的被耳机线缀着。
常年在外地出差的母亲一早就来了电话,絮絮叨叨一通,说是远在港城的姑妈家里出了事儿,姑父醉酒赌博,姑妈和姑父闹离婚闹打得头破血流,差点出了人命。
姑妈因为身体原因一直要不了孩子,早些年收养过个孩子,现在家里闹得这样乱,于是母亲亲自跑一趟将他送到鹿泉来。
顾长安在鹿泉的清大上学,家里的老房子离着清大很近,过两个十字路口就到,是之前老四中的家属院,离得近,也方便照顾他。
“安安,你姑妈说这孩子逃课打架什么混事儿都做的出来,你小心着点,别得罪他得了,姑妈家的事儿我还要去港城帮忙,辛苦你了,安安。”
“没关系的,妈妈。”顾长安是这样回答。
家属院就在四中对面,几幢不高的六层小楼,楼壁因为太过斑驳,前几天才刷新过,遇到下雨天廉价的劣质涂料被水浸泡透,裂开难堪的口子露出风烛残年的老旧楼壁。
顾长安没搭理那只坠耳边晃悠的耳机,生怕面条坨了,拎着快步上楼。
开门时一股浓烈的烟味儿袭来,老房子里像是抖落了层细碎的羽毛般,罩得密不透风,呼吸都被堵严实了。
顾长安没忍住咳嗽了声,但是两手都拎着东西,鼻子难受得又痒又疼,她腾不出手来憋得眼尾泛红,几乎要洇出泪来。
缭绕烟雾像是松雪,隔着缥缈她以极其狼狈的姿态迎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像狼,像野狗,看人的时候带着股子盯着入侵者的狠和冷。
被盯得人不自觉渗出一层鸡皮疙瘩,与虎对峙的戾寥。
顾长安咳嗽得脚踝直颤,胸口水绿色的领结散开了,像是只扑簌的蝴蝶。
鼻尖的酸痒终于潮水般褪去,她快速跑进厨房将车仔面放到碗里,才转出来开窗户。
那人就那么闲散地靠在墙边,看着她忙里忙外,绕过来将窗子打开,又拿来扫帚把地板上的烟蒂打扫干净,甚至等谢筠垂下眼睫时,他手边的窗台上已经放了只纸杯,里面撑着浅浅底的水。
顾长安身上还围着块被油污沾染的围裙,察觉到他打量过来的目光,没有丝毫善意,她扬起白净的小脸,耳侧的沾了汗湿的碎发垂落下来,衬着她纤缕寸显的柔和轮廓,笑了下,解释给他:“扔烟头的。”
“你叫谢筠对吗?我叫顾长安,按照关系你叫我表姐,姐姐都行,这阵子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找我。”
声音细软,和她的人倒是一样。
正值傍晚,蝉声浓郁,外面热风滚滚掀进来。
没有咒骂撕打,没有抱怨恶嫌。
谢筠定定看着面前进门就忙活一通的顾长安,没说话。
良久,他将手里的烟头一扬,划过一道抛物线,直直地落在——杯子旁边。
挑衅而明晃晃的嚣张。
他从靠着的地方直起身来,走到她面前。
顾长安的视线也从灼热模糊的夕阳光线里剥离出来,落在他身上。
刚刚晕光没来得及仔细打量。
现在仔细一看,她觉得“孩子”这个称呼不适合他。
男生身量比她要高不少,她只能仰头看他。
黑色T恤,直肩阔背,过分悍利健硕的男性身躯,硬是把空间周围随着他到面前似乎被狠狠搅动侵压着。
谢筠眉眼冷峻,狼尾鲻鱼头,黑发有些长,微卷长过眼线,半遮着眼皮,但仍就挡不住黑曜石般深邃的漆眸,眼尾下压着,看着人多情又清冷,带着股收敛在皮囊里的凶相。
像荒原上成片的荒草,不过这荒草上却覆了皑皑白雪。
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盯着,顾长安有种被人掐住脖子摁在水池里喘不上气的错觉。
“我房间在哪儿?”他开口了,嗓音低沉沙哑,像是烟酒宿醉后曝晒在烈阳下。
“就正对阳台的这间,里面的东西准备的匆忙了些,还缺什么你告诉我就行,我去买。”顾长安道。
房间她早上就收拾好了,正北向阳,也是最宽敞的一间。
空气中浮动着清浅的柠檬洗衣粉清香,虽然老房子是水泥洋灰地面,却亮堂堂的,被人收拾的纤尘不染。
将肩上的背包一卸,一个漂亮的小型抛物线,砸在抻得平整一丝不苟的床上,把床单砸带出涟漪型的一圈波纹褶皱。
卸完书包,谢筠手臂捞了把桌子上的手机,转身往外走,老房子没装宽带,甚至连台老式座机电脑都没,得去外面找网吧。
刚准备出门,忽地被道轻悦嗓音叫住。
“谢筠。”女生叫他的名字时,尾音不刻意地拖长,莫名有些软。
“你晚饭还没吃。”顾长安刚刚去厨房将盛车仔面的袋子放到碗里,袋子上洇开了油,弄到衬衫上,她来不及擦,干净的那只手解开扣子将衣服搭到椅背上就听到了外面的响动,穿着拖着“哒哒哒”地跑了出来。
谢筠脚步一顿,眯起眼睛来看她。
顾长安里面只穿了件米色吊带,姑娘皮肤雪白细腻到晃眼,脖颈纤细,似乎他单掌就能攫住,吊带带子细细伶仃地挂在肩膀上,更衬得少女后背纤细削薄,柔软的凹槽条纹布料宽松,刚好覆住少女饱满的胸脯,像是沉甸甸又水润的白色雪梨果肉。
她右手食指上还沾了红油,俏生生翘立着,就匆忙跑出来拦他。
看着毫无攻击力的样子。
谢筠舌尖顶了下上颚,眼尾下压着戾气横生的漆眸甚至没把她放眼里,视线一扫,看到放在玄关的大门钥匙。
顾长安视线跟着他动,敏锐地察觉到少年的意图,她离玄关更近,手指指节用力弯曲一下,在少年锐利的目光注视中,深吸一口气,一把抓起钥匙,藏背到身后。
谢筠额头青筋一跳,绷紧了腮帮子,他也没反应过来,就在眼皮子底下,有人敢在他面前作这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