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哪天我想到了,要怎么找你要?你经常十天半个月都不出现的。”小六想到了一个问题。
相柳沉吟了一下,道:“回头我想个办法。”
“嗯,你慢慢想,我有点困了……”小六殚精竭虑了半晚上,此刻心情一松,倦意便涌了上来。
“你去榻上睡吧,我还有些文书要回。”
小六爬上他的榻,把虎皮褥子往身上一盖,很快就睡着了。
相柳正在灯前看公文,忽然听见小六唤了一声“相柳”,便回过头去看他。
“怎么了?”
只见玟小六连眼睛都没睁开,呼吸平稳一动不动,睡得正沉,却是在说梦话。
相柳看了他一会,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叹了口气,又转过头去继续批阅公文。
第二天,趁着相柳去跟洪江他们议事的时候,小六又画了几份模板图,列了一份材料尺寸清单。
相柳回来之后,看见模板图,有些奇怪:“这是什么?”
“模板样式。你昨天提醒了我,你们有各种各样的神族高手,其实根本不需要用黄泥和糯米水做夯土墙这么麻烦。我们用冰块做出模板来,让土系高手用泥土把模板填满压实,再撤去冰块,用火烤干,然后把成型的墙体拼在一起,用泥浆糊上缝隙,房子一下子就建好了。剩下的不过是屋顶需要一些木条和草被,这些需要人手去采集编织。”
小六说着把一份材料清单递给他。
“这是一座房子需要的木条和草被,你要建多少座营房,就准备多少份,等营地改造完,材料也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相柳嗯了一声,迅速派人去办。
整个营地改造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方方面面主要还是相柳在主持,小六只负责戴着面具在旁边监工,时不时提点一下施工的人。
很快士兵们也跟这位神秘助手熟悉了,见相柳对其十分客气,不禁私下议论纷纷。
一向冷面无情的军师大人竟然也有对人客气的一天,真稀罕呐!
唯一就是这位神秘来客跟军师一样,总喜欢撵着他们去洗澡,澡堂刚建好,就逼着他们挨个去洗,并严令日后最少七天就要洗一次,睡前也要洗脚。
很多人族士兵一开始不太乐意,冬天那么冷,竟然还要他们频繁洗澡,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
后来他们才发现,营地新砌的第一座房子便是一次能容纳数百人同时洗浴的澡堂,烧好热水之后里面热气腾腾的,洗起来并不寒冷,义军士兵们这才嘻嘻哈哈地去了。
第一座新营房也很快建好了,试用时,所有士兵都迫不及待地往里钻,在里面新奇地看来看去。那温暖的墙壁,温热的地面,还有熊熊燃烧的火炉……
“老子这辈子还没住过这么舒服的房子!贼他娘的好!”一位人族士兵一边擦着通红的眼睛一边感慨。“军师怎么不早点把这房子搞出来?早点搞出来我们也不至于那么多兄弟没熬过冬天…”
玟小六第一次在相柳脸上看见发自内心的欣慰。
施工期间,洪江也到营地里巡视过几次,但玟小六并没有上前刷存在感,只躲在角落里冷眼旁观。
他不喜欢这位以仁慈公正治军严明著称的洪江大将军。
上一世,相柳变成洪江的模样,舍命掩护他逃走之后,又过了很多年,小六才从别人嘴里听到洪江跟他亲生儿子句龙死在不周山的消息。
从别人口中,她也知道了更多关于洪江和相柳的往事。
当年相柳成为防风邶不久之后,便上门找过洪江,彼时洪江还是威武显赫的神农王族、四大重臣之一,手下猛将如云,自然并不把这小小妖族放在眼里。
后来神农国灭,炎灷赤宸先后战死,珞珈投降,小炎灷归顺,洪江成为最后一支神农军队余部和最后一个不投降的神农王族。洪江本身性子古板,并不擅领兵作战出奇制胜,眼看着队伍势力日渐衰微,风雨飘零人心离散的时候,相柳又找到了他。
洪江宛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没多久就对外宣布他是自己义子,让他担任军师,领兵作战。而相柳也的确不负所望,以一己之力成功将洪江残部的气数往后延了数百年。
乍一看这是一段父子相得的佳话,可细品起来,一个口口声声准备以身殉国的人,一个已经注定走在死路上的人,偏偏以父子之名,用恩义把一个不染红尘的绝世大妖牢牢绑在了自己那艘快要沉的破船上。
所有人都可以投降轩辕,臣子换主子本就十分平常,没有人会说什么;可相柳若是敢在洪江活着的时候投奔轩辕,那便是卖父求荣,要被天下人所耻笑唾骂。小炎灷没有在炎灷战死后继承父志,便被整个大荒耻笑了数百年,赤水丰隆终其一生都在拼命想以建功立业洗刷父亲带来的耻辱。
小六很久之后才终于咂摸出味来。
相柳会拒绝左耳的投诚,而洪江却会毫不犹豫接受相柳的报恩,尽管相柳其实早就报过了。
最后他倒是以身殉国了,只不过先殉的都是别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