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练字的嘉和帝挥笔的手停顿了一下,问:“你最近,身体不太好啊。”
“臣最近外出执行任务不慎感染了风寒,惊扰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嘉和帝将笔放下,问张继:“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是哪年吗?”
“臣自然是记得,陛下与臣相识于崇德三十年,那时陛下与我都才将十五岁。”
张继年少时便被师父发现了天份带入广闻司,一晃这么多年,一步一步成了广闻司的主司。
自小,师父对他的教导便是要忠心于皇室、忠心于圣上,这么多年,他一直铭记在心。
“忠”这一个字,与他的根骨共生,可自从嘉和帝将苏寻雁纳入了宫中,跗骨的这个忠字便在层层剥脱,直到苏寻雁死,他才彻彻底底意识到,他应该为自己而活。
“一晃竟然都这么多年了……”
嘉和帝生出了许多感慨,他看着张继已经白了的鬓角,也瞧见自己的衰老。
“张继,你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嘉和帝不问,也知道答案,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想从亲耳听对方说出。
“臣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十八岁那年,带着雁儿见了陛下。更后悔,没有抛下一切,带雁儿远走高飞,致其被囚于宫中,郁郁而终。”
张继的话很直白,可却深深触了嘉和帝的逆鳞,臣子觊觎后妃,该当是死罪!
“大胆!”
“陛下,您早就知道答案,不过只是想要听臣亲口说出而已。”
至高无上的皇权被漠视,嘉和帝被气得嘴唇直发抖,嘉和帝站到他面前,问他:“既然说出这话,你想好怎么死了吗?张继!”
张继毫不畏惧地直视,“陛下,您当真,想要我死吗?”
嘉和帝怔住,张继确实不能死,他手中握着自己的太多的秘密,若是有朝一日,这些东西被公之于众,那他,将身败名裂。
“陛下,我张继,至死不会反,不过,我想同您,求一样东西……”
两人一直谈到深夜,张继才自宫中而出。
孟祈于广闻司中一直担心,他担心师父因为淑妃之事触怒嘉和帝,从而受到处罚。
幸好,他平安回来了。
“师父,您在宫内一直没有吃饭,现下可要吃一些。”
张继摇了摇头,要孟祈随他来。
孟祈一坐定,便见张继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是一根镶宝石的金簪。
“孟祈,这是我第一次完成任务,先帝所赐。我第一时间就将这簪子赠给了寻雁,我还记得,那时她笑得很开心。”
孟祈一直静听着师父述说他与苏寻雁的旧事,他发现,说起那位淑妃,师父黯淡的眼中开始有了光。
“师父年纪也大了,这簪子,便赠与你,往后,你定要将它赠给心爱之人。这广闻司便也无力再管了……”
听着张继这般交代事情,孟祈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师父您不会是……”
张继见他这着急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就是想告老还乡了,这么多年待在笙歌,我也累了。”
“可是广闻司该怎么办?”
“这正是我想同你说的。”
“广闻司下一任主司,我已经定好。”他说着,看了眼孟祈,“我决定,将主司之位,交给云方。”
孟祈的眼中有一瞬错愕,不过很快便接受了这一事实。
他重活一世,并不贪慕权势富贵,主司是谁,他也并不在乎,只要能了解自己的夙愿便好。
“我会好好帮着云方的,师父还请放心。”
张继欣慰地看着孟祈,这孩子,他当亲生子一般看待,只是,他并不合适待在这广闻司中。
“行了,你先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孟祈同师父告别,还轻手轻脚给他带上了门。
他回到自己屋中躺下,将枕头垫高,回忆起前世。
今年是嘉和三十三年,上一世师父还没有告老还乡离开广闻司,难道,一切又提前了?
离他的计划越来越近,可张继却要离开。
他第一次有了迷茫,接下来,要如何进行下一步。
翌日天还未亮,他雷打不动起来练功,傅重华也在他旁边,听着自己的师父不时给自己提点几句。
两人一直练到吃早膳,傅重华嘴里嚼着馒头,坐在孟祈旁边问他:“师父,再过段时间,我是不是可以跟正式加入狼卫了?”
孟祈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突见云方跌跌撞撞朝自己跑了过来,涕泪横流。
孟祈立马意识到有事发生,他腾一下站起,动作太快,还将桌上的碗碰摔在地。
瓷碗碎了一地,云方死命抓着孟祈的衣袖,对他说:“师兄,师兄,师父他、于房中服毒自尽了”
孟祈脑子翁的一声响,原来,昨日师父唤他,所说的那些话,竟是最后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