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棋瑞感觉到有些醉了。
他不常喝酒,但并不代表他不会。
酒是样人生中无法完全避免的东西,他不被允许出现任何失态,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酒后失态。
要避免,就只能练。
可有些东西,还是得看天赋。
江棋瑞的酒量,实在算不上好。
晕眩感占据大脑以后,就没那么多思考的空间了。
他身上那点伪装出的客套淡去,剩下尽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疏离与冷淡。
他坐得随意,举手投足间却尽是已经融入血肉的矜贵。
灯光下精致的脸庞冷若冰霜,惹得周遭人一时间都不敢再贸然找他攀谈。
他便清净下来。
安静地望着窗外人造的小桥流水,看昏黄灯光下在池塘里摆尾的锦鲤,等待饭局结束。
门被推开。
一个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
“小江总,怎么停下来了?”
醉醺醺的,很是聒噪。
江棋瑞想起宋思玺的声音。
很多时候都是懒洋洋的,或含点笑,低低的很是悦耳。
“你们也真是的,自己吃着把江总冷落了,让开让开,一点都不周到。”
再听见身侧响起的声音,江棋瑞只觉得更难听。
他懒得理会,眼睛都没眨一下。
偏偏那人非要凑到他面前,宝蓝色耳钉在灯光下晃得人眼疼。
“江总,我这顿饭都还没敬你一杯,我该罚,我自罚三杯,你陪一杯,怎么样?”
江棋瑞仍是不搭理他。
陈余寰也不气馁,先斩后奏地直接给自己倒满三杯,一口气喝完。
周围瞬间响起起哄声。
陈余寰笑得得意,他拿过酒瓶,刚要给江棋瑞的杯子也满上,一只修长的手先一步挡在了杯口上方。
的确如陈余寰所说,江棋瑞连指甲盖都生得比普通人好看。
他的手本就生得修长漂亮,皮肤又白,指甲盖浑圆,透着健康的粉。
陈余寰一下子想起高中时,江棋瑞坐在舞台上弹钢琴。
漂亮的小少爷穿着一身燕尾服,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万众瞩目,没有人能从他身上移开眼。
陈余寰瞬间浑身都热了,他更加兴奋,笑嘻嘻就要去拉江棋瑞的手。
江棋瑞直接握着杯子收回手,没让他碰到分毫,掀起眼帘冷冰冰看他。
陈余寰对上他视线。
望着那双清清冷冷的浅眸,他瞬间什么脾气都没了。
“小少爷,给个面子嘛。”
江棋瑞面无表情看着他。
许久,缓缓将杯子放回到桌上。
陈余寰眼睛一亮。
刚要往杯子里倒酒,就听见江棋瑞毫无温度的声音。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需要给你面子。”
高傲、冷漠。
分明是平视,再望入那双冰冷的眸,陈余寰却忽然有了种被踩在脚下的窒息感。
整个包间瞬间安静下来。
周遭人视线几乎无一例外地尽数落到两人身上。
更多是在看陈余寰,或嘲笑、或讽刺、或唏嘘。
陈余寰整张脸唰地涨红,他气急败坏站起身,猛地将酒瓶往地上一砸。
“他妈的给你脸了是不是?你真以为你是什么天王老子下凡,所有人都要捧着你供着你拿你当爹?不过就是个已经被人……”
眼见着陈余寰的话越骂越难听,宋项明连忙上前,捂住陈余寰即将闯祸的嘴。
他对江棋瑞露出歉意的笑:“抱歉江总,余寰喝醉了,说了冒犯您的话还请多担待。”
江棋瑞没接他的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有那么一瞬,宋项明几乎要相信陈余寰片刻前在卫生间里说过的话。
江棋瑞和宋思玺在一起过。
因为这一瞬他发现,江棋瑞和宋思玺,本质上其实是一类人。
他们都傲,且傲得纯粹。
瞧不上就是瞧不上,什么表面功夫弄虚作假,根本不存在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就是要你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瞧不上你。
诡异又寂静的氛围在包间里盘旋了将近有一分钟,江棋瑞起身,拿过衣架上挂着的西装外套,缓步往外走去。
“江总,要走了吗?”
“您是自己开车来的吗?需不需要我送您?”
江棋瑞一一淡声拒绝,没拂旁人的面子。
见他推门离开,身影消失在门后,宋项明才松下口气,放开了陈余寰。
谁想拽着陈余寰的手刚松,陈余寰直接骂骂咧咧着就往外跑。
“妈的!老子今天直接在这办了他!”
一口气连灌下去三杯酒,陈余寰其实已经有些头晕目眩。
他勉强辨别出江棋瑞背影,冲上前,刚伸手要抓,电光火石间,被人一脚踹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江棋瑞猝不及防被圈入怀抱。
他本能抬手要推,却在被拥住的瞬间,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温热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江棋瑞浑身一僵。
他怔在原地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刚要抬头,眼睛却先被一双大手捂住。
“闭会。”
熟悉的,低低的嗓音。
洗涤了江棋瑞被魔音摧残了一晚上的耳朵。
他听话地闭上眼,不多时,便感觉到捂在他眼上的手离开了。
手的主人似是为了奖励他的听话,指腹很轻地在他的眼皮上抚了一下。
而后又是一声叮嘱。
“等我回来,马上。”
宋思玺说完,见江棋瑞依旧听话地点头,他眼底浮上些许笑意,抬手轻抚眼前人温热后颈。
而后转身的瞬间,一张脸阴沉如罗刹临世。
他大步朝躺在地上的陈余寰走去,弯腰一把拽住人衣领将人拎起。
不等人站稳,干脆利落一拳,稳准狠地朝陈余寰的嘴巴砸去。
陈余寰瞬间被砸出满嘴血,尖叫着再次摔倒在地上。
宋思玺没停下,又一次将人拎起,再是一拳,依旧落在嘴上。
一时间,整个过道安静得仅剩下陈余寰惨痛的呼声。
不少人探出包间查看外头情况,但愣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制止。
一身黑色风衣的男人面容阴沉,挥臂间肌肉蓬勃。
直到生生打掉了陈余寰两颗门牙,宋思玺才停了手,垂眸如同看垃圾般,看着地上满脸血的人。
被吓傻了的宋项明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尽管非常不想管陈余寰,可陈家和宋家还算交好,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
他看向宋思玺:“宋总,是不是有点过了?”
宋思玺抬头,深不见底的一双眸望向他。
边上看戏的任安楠这会也回过神来,连忙拍禹子琪:“把你手机给我!”
“哦哦哦。”
禹子琪也不问为什么,手忙脚乱地直接掏出手机,默契地解了锁递给任安楠。
任安楠拿着手机走上前。
“过了?宋先生不妨听听这个?”
话落,将手机音量调至仅在场三人能听见的大小,播放录音。
“你不觉得他太漂亮了吗?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啧,连指甲盖都生得比普通人好看。”
陈余寰醉醺醺的声音清晰地从手机里传出。
宋项明脸色一变,迅速回忆两人在卫生间时都说了些什么。
不止提了江棋瑞和宋思玺,甚至连江泰弘的玩笑也一并开进去了。
他慌忙叫止任安楠,阴沉着一张脸扶起已经不省人事的陈余寰。
“是余寰喝多了,在街上与混混起了冲突,感谢几位帮忙,我先带他去医院了。”
任安楠慢悠悠给他让道。
禹子琪见人走了,眉飞色舞地跑上前:“豁,这小子挺上道啊。”
任安楠将手机还给他:“废话,这录音要是传出去,够他俩死八百回。”
“有纸吗?”宋思玺寒意未退的声音响起。
禹子琪应:“我口袋里有。”
他拿出包纸,见宋思玺满手血,直接抽了张递给他。
宋思玺简单擦去手背上血迹。
拳骨处有两道裂口,毕竟是生生拿手去砸人牙齿,但还好,不算深。
他将纸巾随手揣进风衣口袋,转身朝江棋瑞走去。
江棋瑞依旧站在原地,眼睛也老老实实闭着。
宋思玺走到他身前,垂眸看他。
才四天不见,好像又瘦了。
他没有马上开口,就这么站在江棋瑞跟前,垂眸看着江棋瑞。
直到看见江棋瑞嘴唇轻动,像是要唤他。
他才开口:“可以睁眼了。”
江棋瑞缓慢睁眼,适应了会光亮后,缓缓仰头看他。
琥珀色双眸微泛水光,看向宋思玺的目光专注又认真。
“刚刚眼睛一直闭着吗?”宋思玺问他。
江棋瑞一瞬不瞬盯着他:“嗯。”
宋思玺垂在身侧的手微蜷,指腹忽然有些发痒。
他嗅到江棋瑞身上酒气。
看来是醉了。
重逢后,江棋瑞几乎不会这样直白又坦荡地看他。
更多是在他看去时,或慌乱、或回避地移开视线。
宋思玺缓慢将微蜷的手背到身后,又问江棋瑞。
“他在包间里有做什么冒犯你的事吗?”
“谁?”
宋思玺思索特征:“蓝耳钉。”
江棋瑞反应了会:“哦,有。”
宋思玺眸色一沉。
就听见江棋瑞下一句:“很吵,还要和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