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低眉顺眼地走进去,眼睛直盯着脚下的木地板,及至到了王夫人跟前才抬起眸子,微笑道:“见过太太。”
王夫人道:“宝玉可好些了不曾?”
袭人心知王夫人仍记挂着宝玉前几日险些晕倒在地之事,忙解释道:“回太太,姑娘前几日气血亏虚,如今歇息了几日,已然好多了。”见王夫人仍未回话,她继续说道:“前几日肚子痛,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还忙着处理府里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自然身体虚弱。近几日吃得好睡得香,每日精神头足,已经和往日一样康健了。”
王夫人这才叹道:“这便好。”又对着袭人说道:“她是个让人不省心的,一点都不知道顾惜自己的身子。”
袭人道:“论理,倒不该我们做丫鬟的点评主子,只是姑娘着实心眼好,又能办事,这几日府里的事多亏了她,才没闹出大乱子。”
王夫人见四下无人,便对袭人说道:“我听说昨日宝玉恍惚和谁闹了一场,是为什么?”
袭人知道此事躲不过去,便跪下了,扣头说道:“这事刚要来禀报太太,这原是我们做丫鬟的不是。”
王夫人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袭人便将昨晚之事细细地说了一遍,解释道:“不知怎的,两个人都发了火了,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王夫人半晌不吱声,见袭人仍跪着,将她扶起来问道:“你却如何看?”
袭人慌忙说道:“如何敢随意议论姑娘呢?”
王夫人道:“你只管说,怕什么。”
袭人偷偷看了一眼王夫人的脸色,这才说道:“做丫鬟的目光短浅,自然不能同主子们相提并论。依照奴婢浅薄的心思,我们姑娘有时候确实有些不懂事,实在是老爷太太对她的苦心被辜负了,也难怪老爷对她发火。”
王夫人道:“这话怎么说?”
袭人见王夫人面上并无怒意,便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北静王爷和皇上先后来到贾府,明明是有意于姑娘,可姑娘并不乐意,奴婢觉得,如今正是贾家繁荣之时,能为贾家增砖添瓦也是好的,可实在不明白姑娘为何不去呢。”
她赔笑道:“自然,姑娘的幸福才是第一头等要事,太太是吃斋念佛之人,慈悲为怀,自然对姑娘也是这样想的,我这个做丫鬟的只不过是瞎操心罢了。”说着,鞠躬作揖道:“还请太太不要生气,袭人冒死说了这番话,只是图个心里痛快。姑娘一表人才,又德才兼备,如何在府里蹉跎了呢。”
王夫人心道:“往日里倒小瞧了这个丫头。”脸上带着笑说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份心胸。”
袭人暗自长舒一口气,道:“往日里这些话哪里敢对人说,因知道太太是出了名的良善人儿,如今也只敢对着太太说罢了。”
王夫人道:“既如此,往后有什么动静,只管来回我,不用怕。若是旁人那里有什么不好的话,也只管来回我。”她想了半晌,只觉热泪盈眶,低声说道:“我好好儿的一个宝玉,决不能让一些人连累的名声都不好了。”又拉住袭人的手,说道:“将来若是宝玉有了造化,必不会少了你一份。若是她风光嫁人,你便去做陪房;若是她讲来入了宫,你便是宫里的人了。有你在,我也放心些儿。”袭人都答应了。
至此,袭人内心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她一直觉得宝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不知该如何下手阻止这件事。正好王夫人问她,她便借着宝玉和逸潇闹矛盾的由头,将自己心里的话抖落了出来,如此方才不辜负自己的内心。
王夫人吩咐玉钏儿将衣料子都拿出来,和袭人细细挑选了一回,最终将选好的料子拿出来给宝玉留着做衣服,余下的就给了贾兰和贾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