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对他张开血盆大口,赤裸裸地展示着恶意。
林清霄扶住他的背脊,轻轻拍着他,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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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尸体送回港城的时候,医生宣布没有抢救的必要。
林英杰从公司来到养正医院,听到消息后,整个人晕厥过去。
纪云桥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耳朵里是没有声音的,就像一出默剧。
故事中如此生硬的转折,让人想笑。
纪云桥愣愣地走上前去,对医生说:“我想见一面……我爸爸。”
医生有些为难,因为林英杰没发话准许别人进去。
林文锋在旁边一直没开口,这时候说:“让他看看吧。”
病床上,林文正面无血色地躺着上面,由于在雪山被冰冻而死,目前尸体没什么腐烂的迹象。
看着只像生病了,睡着了。
纪云桥走到床边,颤抖地握住他的手,很凉很硬。
不像总会摸他头发的那双手,不像总把他护在身后的那双手。
这一刻,纪云桥清晰地感受死亡,意识到死亡的触感。
纪云桥红着眼眶,轻声说:“爸爸,你答应给我带礼物的……”
当然没人回应他。
片刻后,纪云桥继续说:“没关系,我不怪你,因为我们还会再见的,几十年之后,那时候再把礼物给我。”
他吻了吻林文正的手,无比依恋地说:“爸爸,谢谢你,我爱你。”
没人能永恒地留在谁的身边,在纪云桥生命中,向他做过如此承诺的,只有两个人。
第一个已经离开了。
纪云桥垂下头,哭得声嘶力竭。
很久之后,林清霄扶他出去坐在凳子上,走廊外空无一人。
纪云桥已经不哭了,只留下一双红肿的眼睛,盯着半空中某处发呆。
林清霄担心他,呼唤他:“安安……”
纪云桥眨眨眼,喃喃道:“哥哥,我没有爸爸了,以后没有人会一直理解我保护我,永远站在我身前了。”
林清霄:“怎么会没有人呢?哥哥还在,哥哥会一直保护你。”
纪云桥转过头,“你不会的,你会讨厌我。”
你会讨厌一个对你抱着异样心思的弟弟。
林清霄手指轻擦过他脸颊的泪痕,郑重道:“安安,我不会讨厌你,从见你第一面,我就喜欢你,一直都是这样。”
纪云桥泪落下来,委屈道:“你会欺负我,会把我关起来,还会赶走我的朋友,你不喜欢我。”
林清霄心疼死了,“对不起,对不起,哥哥错了……”
纪云桥捂着胸口,感受到心脏忽上忽下,哭泣道:“我好难受,哥哥,我是不是也要死了,去找爸爸也是好事吧。”
林清霄把他搂在怀里,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不会吧,你不会死,也不能死,你死了,哥哥怎么办?哥哥需要你。”
这一刻他突然清楚地认识到,比起纪云桥需要他,某些时刻,他更需要纪云桥,像精神支柱一样。
怀里的纪云桥哭声渐弱,失去了意识。
后来几天,纪云桥是没什么印象的,只记得自己在医院躺着,睁着眼是白色的天花板,闭上眼是灰蒙蒙的混乱的梦境。
直到有一天,林清霄穿着一身黑,来到床头告诉他,今天是林文正下葬的日子。
听到这句话,纪云桥才神思归位。
永昭坟场里许多人出席,除了林氏商业上的伙伴,还有许多林文正曾经做公益或者旅行时认识的朋友。
自爱子去世后,林英杰的身体状况一落千丈,只能坐着轮椅出席。
所有一应事物交给林文锋打理,他周旋于宾客之间,竟有些意气风发。
很奇怪,没有文学作品中阴雨绵绵的渲染,今天的天空意外灿烂。
是和人告别的好日子。
致辞,献花,送别,那些规定好的流程,没什么新意。
纪云桥跟着流程机械地走,看起来一直在出神。
身边有人在哭,不知真心假意。
纪云桥想,爸爸只是先下了车,到了他的目的地,不过没关系,所有人的目的地都是一样的,不过是下车时间的早晚而已。
他们终究会再见,这样想起来也没那么悲伤。
一把伞遮住头顶上的阳光,林清霄问:“热不热?”
纪云桥恍然,原来林清霄一直在自己身边,他竟然没注意到,“不热,结束了么?”
周围人只剩零星几个,林清霄点点头:“马上,先送你去车上等我好不好?”
“好。”
走出一段距离,刚到门口就听到门外一阵嘈杂,有位女性哭喊着:“让我进去!我要去见他!你们凭什么拦着我!”
保镖拦着那位女性向外拖去,不让她进来。
林清霄心情本来就不好,对保镖队长不满说:“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么?还敢让闹事的跑到这来。”
队长:“小少爷,她说……”说着看了看纪云桥,欲言又止。
林清霄问:“什么?”
纪云桥看着那位女性,什么都没看进去,无意识的走神。
直到即将被拖走的女性大喊:“我怀了林文正的孩子!谁敢碰我!”
门口还没离开的宾客纷纷侧目。
纪云桥忽然笑出了声。
人生啊,真像戏剧。
不然,哪来那么多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