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的休息室有巨大的落地窗,午后的阳光倾泄,投射在花店的木棕色地板上。阳光从地板上长出骨骸与旋风,支撑起空气中缥缈的细小尘埃,又引诱它们尽情幻舞。
热气腾腾的暖咖啡在桌面,凉气凌凌的冷气在周遭,火热的年轻心脏在胸膛,澎湃的气氛在蔓延。冷与热的碰撞,简直和大夏天里开空调盖棉被一样让人有异样的心安。
程一诺在旁入坐,宴明昭慢慢的抿了口稍显苦涩的咖啡。他仔仔细细的将一口咖啡含在口腔的每一道味蕾上,直到心脏平复如常才珍之重之的咽下去,慢慢的从口腔里品出一丝醇香。
他垂眸,吹散咖啡杯边界里的气泡,借机掩饰眼里推挤的水雾。没有人知道他此时正和自己内心酝酿着怎样的风暴。
那么多年了,这个人都还记得这些小事。
幼时两个人曾经一起讨论彼此不喜欢的食物,程一诺撅嘴娇气地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出来最讨厌吃药。宴明昭当时含糊的说——最讨厌巧克力,因为自己过敏。
程一诺什么都记得,他依然是默不作声的做很多事。宴明昭悲哀的想,可是我能回报他什么呢。
这个时候的宴明昭还不知道,程一诺所表现出来的不及他想给的万分之一。现在让宴明昭诚惶诚恐的一些暖意,都是程一诺满溢的、无处安放的、深思熟虑的心疼。一旦程一诺任凭自己的执着与欲望泄洪、泛滥,吞没一切,那宴明昭要把一生的爱搭上,也不足偿还。
杨峥一个响指将宴明昭拉回现实。宴明昭抬头,发现杨峥在极力咳嗽想掩饰林任的问题。
“你咳什么?我们问一下你的腿怎么了。”
“小峥没说错,他的腿确实是为我受的。”高故满哂笑,不顾身边杨峥不断发出提示的小腿,“我被好多个人围住了,都是趁着黑夜想抢劫的,小峥人很好,当时还以为我是被流氓猥亵的女孩子,还帮我出面了。”
"我靠,那……他真的一打十几了吗?”李煊问。
高故满好笑的看了看表情有些破裂的杨峥,靠近问,“小峥,你这么和你朋友说的吗。”
杨峥低下头,嘀嘀咕咕的说,“你可不能不承认,毁我英名啊。”
高故满很想笑,憋笑的憋眼泪都出来了。满口含糊着回答李煊“确实如此”。
杨峥实在是被高故满揶揄的眼神调笑的脸红,又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其实那天晚上的真相大差不差。
夜黑风高,路见不平,英雄救美。
只不过杨峥并没有一打十几,人大部分是高故满一个人打趴下的。至于他的腿,是因为和高故满结束战争时,高故满在月光下抬起头,说出来第一句话是结结实实的男音——谢谢了。
杨峥本来就被这个漂亮女孩狠厉的打法吓到浑身冰凉,再听到与外表严重不符的声音,当场吓退几步。踩到了一根散落在现场的铁棒,“砰”的一下摔倒撞在了一旁的石头上,再努力挣扎起来,又慌不择路的……跌在了道路旁边导水的水沟上。
然后腿就伤了。
开玩笑。杨峥想,我是被人吓到摔沟里的,这我他妈能讲?
杨峥眼看林任想要喋喋不休的追问,只好急忙的结束话题,“够了啊,好汉不提当年勇。反正我和故满第一面就是这样的,也算是……”
“不是。”高故满望着杨峥有些错愕的眼睛,“这不是我们的第一面。”
“?”
“我们之前见过,很多次!”
“什么时候。”
高故满缄默。
“你骗我的吧。”杨峥开玩笑道。
高故满握杯的手闻言青筋应声突起,他别扭的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杨峥一把搂过身旁的高故满的肩,大大咧咧的哄,“反正现在我们认识了嘛。”说完又生硬的转移话题,“故满,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在这开花店的准备,你之前也没说啊。”
高故满很满意这个人的靠近,眯起眼睛喝了口咖啡:“临时起意。”
花店是临时开的,但想送你的花不是。
想送你的花,你路过时都能看见。
“那店名是什么意思呢,我看不太懂啊。”
杨峥当然不相信他临时起意的这个说法,毕竟这么大个店面,一看就是别出心裁。
高故满抬对上杨峥的无知的眼,目光沉沉,“一首诗。原句是:Je sais que j’existe,
parce que tu m’imagines。不过我更喜欢那首诗的另一句——Mais si tu m’oublies,
je serai mort sans que personne ne le sache。”
杨峥不明白,对面脸色一直不好的程一诺开口,“我知道我存在,是因为你把我想象出来。”
顿了顿,他又解释:“他喜欢的那句应该是,假如你忘记我,我将无人知晓地死去。”
此等距离,此等暧昧,此等诡谲绮丽。
可当事人——杨峥,完全没在乎这诡异的氛围,怡然自得的摸摸下巴,喃喃着,“还挺有B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