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绝对的静。
没有参照物,没有相对,只当是你耳膜碎裂世上只剩无声的黑白。
明明胸腔里还跳动着心脏,明明脖颈间还流淌着血液,可侧耳倾听什么都没抓下,摊手便扬成了灰。
这便是绝对的静。
有颗沙砾因为不知名的触动,从坡上簌簌下落,继而扯动两岸滚出了一颗沙球。郝夭阙伸手一接,沙球碰了个粉碎。有只黑色小虫剩在掌心,沿着掌纹断断续续爬着,偶尔探出了界,便吓得后退几步,又按照原路转了回去。
这是他自停留在这里以来,见到的第一个活物。
四周是暗淡的,悄无声息的。尽管他面前的沙漠黄得发光,也只能照亮它们自身,融入不了几米外的黑。他宁愿相信这里只是夜里的戈壁,星月短暂隐了形。可挥手之间,指缝里分明流淌过了水迹。
黑暗里传来一声轻笑。
小虫在人类的两指间挣脱两下,松了桎梏,立刻钻回了沙里。留下的细小洞口瞬间被细沙填满。如若没有风,沙砾为什么会滚动?如若没有风,又哪里来的沙丘?
可这里确实没有风。
郝夭阙碾磨两下指尖,抬头间,对着一望无际的沙漠深深叹了口气。
一切形成的地貌,全是水流走过的痕迹。
他抬手,习惯性的看向手腕上的指针,可那里空空如也。郝夭阙轻哼一声,只能随遇而安地往前走着。
倘若这不是个梦,就当他灵魂出窍来这幽墟地狱逛了一回。
“救命……”
郝夭阙挑了下眉,诡异莫测的安静中,哪怕只是细若蚊蝇声都能被外扩成汽车穿梭马路的声响。更何况这种正常人的呼救呐喊,虽然极其微弱,可就像个喇叭怼到了他耳孔里,在他的大脑皮层里炸裂了开来。
“救命……”
声音嘶哑难辨,好似临近生命边缘般只剩一口气吊着。郝夭阙四下望了望,往前几步正要判断来源,一阵气急败坏的怒嚎声转掩了刚才的虚弱,由着水媒介将其扩散至了整片沙漠。
“哎哎哎,谁呀,踩我头了。有没有点公德心。”
郝夭阙急忙后退两步,对着与别处无异的沙地愣了一会儿,立刻蹲身开始挖人。在这种地方能找个伙伴固然是好,但最主要的,无论这片虚妄之地是真是假,能发出求救声的毕竟也是一条人命。
最先被他挖到的是一顶笠帽。
紧接着头,手,身躯,这个顶着满脸胡茬的男子呸呸两声,将嘴里的沙砾吐尽后便开始嘀咕,“憋死我了,你怎么不早点过来?”
郝夭阙,“……”
他看看手里拘着的一捧沙,突然有种想把它撒回那人头顶的冲动。
男子双手一得到解放,自己就将下半身从流沙里撑了出来,好像硬生生从土里拔出个萝卜一般。
他转身又开始在沙里挖掘,似乎想到什么,停下了手,看了眼冷冷站在一旁准备袖手旁观的郝夭阙,咦了一声。
“是你啊。”
然后转头又开始絮絮叨叨,早知道是你我就不求救了……
郝夭阙,“……”
他突然有点理解顾灼青每次无语时的心情了。
“啊,找到了。”男子唰的一声抽出一节长竹竿,杆顶下垂半截还在沙里,他向后拉了两手,才完全将竹竿拔了出来。
笠帽被他躬身捡起又戴回了头顶,他探手往裤兜里摸了两下,掏出半截还未燃完的烟叼在嘴里,扛起竹竿就往沙丘脊背走去。一路无视郝夭阙,自然也不会想要道声谢。
郝夭阙双手插兜无所谓地跟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男子的年岁估摸不清,身材略微胖乎,穿着也颇为狼狈。可上坡的时候却丝毫不见疲惫之意,脚下似乎能生风,完全不像是上一秒还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样子。
他沿着沙脊的痕迹边倒退边探寻,最后敲定了某个位置,手掌拍拍流沙蹲身而坐。但见他突然下坠,整个屁股几乎陷了进去,形成了一个沙坑。而他似乎察觉不到,也无所畏惧。
郝夭阙在他身旁蹲下,看着逐渐松动的沙丘,算是明白这货是怎么将自己活埋的了。
男子一坐下便开始挥杆。
他选的沙脊地处高位,竹竿没挥两下便弯了尖头。郝夭阙眯了眯眼,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尖头处连着一根银线。不过眨眼又消了踪迹。直至男子手腕一转,往上狠狠一提,竹竿吃了气力马上向空中弹起。
此时郝夭阙才看清尖头处将竹竿牵扯成90度弯的那道力量,确是一根细线。
男子起身往后,咬着牙根似乎很是用力,小臂青筋暴突,最后憋气一下将整根细线拉出,连带着线头处上的直钩一并拽出。
“你不会……”,郝夭阙抽搐了下嘴角,盯着银线连着直钩再次被男子没入沙底,他换了个背面席地而坐,便再不见人动弹了。
“在钓鱼吧?”
男子没有回答,紧着唇将没点燃的半截烟抖了抖,然后两指夹下烟嘴,缓缓吐了一口根本不存在的烟气,眯着眼颇为享受当下的“吞云吐雾”。
良久,他睨了眼郝夭阙。见那修长五指捞起一捧沙,在沙砾即将融入水里的刹那又反手包住,如此反复,直到掌心里不见任何东西。
男子嘶了一嘴,讥讽道,“你还是这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