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嬴惑虞兮等人预料的是,鬼蛮的军队早就南下了。
鬼蛮士兵悍勇非常,不知疲累不知饥渴,攻城一日不停,即使是断胳膊断腿也挣扎着往前冲,遇到大周军士就厮杀啃咬,简直野蛮如兽。
大周军队自然难以与其为敌,吃了几场惨烈的败仗,大周军队就被骇破了胆,连退数座城池,直退到上郡,原本因为和亲而多得的几座城池全数吐了回去。
霍炳秋因此愁眉不展。撤军的折子递到京中,京中还要斥责一番为何落败至此,霍炳秋能怎么说?鬼蛮那根本就不是常人能打过的!
且不说鬼蛮士兵战力的增强,那鬼蛮军队来袭时,从北方不知为何刮来一阵血雾,经久不散,凡触之则皮肤溃烂剧痛难当,不出一日就会流血而亡;此番情境下,谁还敢迎敌?
血雾不断地往南弥漫,不知道因何产生也不知如何抵挡,只能不断地以法阵抵挡,却往往不出半日法阵就被血雾腐蚀,大周军队只能带着百姓狼狈南逃。
只是幸好血雾南移速度没有撤军快,在上郡众军还有喘息的余地。
一味南撤也不是办法,霍炳秋抓耳挠腮地又写了一封折子,陈清血雾情况以及我军所需物资粮草。
霍炳秋心情极其复杂,一封奏折改了又改,最后终于差人送出,快马加鞭争取一日送达。
将奏折送出,霍炳秋回身北望。此时天边已经染上了血雾的殷红,想来不出三日血雾就要蔓延到上郡了。
上郡容纳了南逃的所有百姓和军士,一时间城内乱糟糟的,哀鸣痛呼不绝于耳,四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怎么办?怎么办?
霍炳秋为将二十余年,头一次这么焦虑不安。
霍炳秋正焦虑着,封长乐就赶紧跑过来,道:“将军!银川来讯,他们的军队折损过多,难以保护百姓南撤!”
“什么?”霍炳秋又惊又急,“现在血雾蔓延到哪里了?”
“如果蔓延速度没变的话,离咱们也不过百里了。”封长乐也急,问道,“将军,怎么办?”
霍炳秋紧皱着眉,沉吟半晌,道:“......百姓还是得救。这样,我带一千人前去接应,你们带着军队百姓继续南迁。”
封长乐有些惊讶:“还迁?将军,再迁就是京城了!陛下能让我们进城吗?”
“那能怎么办?”霍炳秋愁眉不展,“那血雾一碰就死人,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咱们能怎么办?”
封长乐也没办法,闭嘴不语。片刻后,他又问:“那将军怎么去银川接人啊?”
霍炳秋:“血雾接近时用灵力裹一层屏障,或者用阵法阻挡开路......总是有办法的。”
封长乐抿唇不语。
话是这样说,可他们要面对的显然不止血雾,还有如狼似虎的鬼蛮军队。
“行了!”霍炳秋长叹一口气,拍了拍封长乐的肩膀,道,“去帮我点兵,我即刻就上路了!”
封长乐闻言点点头,又愣了一下,问:“将军,您这次不带我?”
霍炳秋缓缓摇头:“不带。你现在算是军中最说得上话的......你也去了,没人指挥军队,到时候岂不是群龙无首?”
封长乐面露难色:“可是将军......”
霍炳秋抬手制止了他的话,道:“就这么说定了。好了,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封长乐踌躇片刻,到底还是走了。
封长乐走后,霍炳秋再次站上城楼。这座城他真的太熟悉了,每一处都能勾起他与鬼蛮作战的回忆。
他极目远眺,能看到被血雾裹挟着的鬼蛮大军正在不断地逼近。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下了城楼。
入夜,霍炳秋带着千余人的兵马前往银川接应残余的银川军队和百姓。与此同时,驻守上郡的军民也开始南迁,一时间恐慌的情绪不断弥漫。
霍炳秋一行快马加鞭,一路上还打了几波鬼蛮残军,最后于清晨时分接应到银川的军民。
银川军民是由顾矜伐带领,他们的情况比上郡军的差得多。上郡军原在云中、雁门一带,是先与鬼蛮军队打起来才遭遇血雾,撤退及时,故因血雾伤亡者不多。但银川向来不是鬼蛮攻打的第一线,故而众军民是在睡梦中遭遇了血雾,醒来时不少人皮肤已经溃烂大半,更有甚者,等官兵进屋催促离开时才发现早已融成了血水。
而现在的银川军,也是不少人身上裹缠了绷带,绷带里还不断地渗着血;缺胳膊断腿的也不在少数,一行人走得无比艰难。
银川军民见到霍炳秋带的援军时个个热泪横流,只差跪在地上大喊恩人了。
霍炳秋忙而不乱,一边让随队军医给众人发放药丸,一边带着众军继续南行。
银川军民南撤时不是没遇到鬼蛮人,顾矜伐的腿就被伤了。他一瘸一拐地跟上大部队,霍炳秋看不下去,将马让给了他。他推拒一番,还是拗不过霍炳秋,上了马。
因着惨烈的战事,顾矜伐愁眉不展。他问霍炳秋:“霍将军,这血雾到底事何物,怎么会......”
霍炳秋叹着气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想,或许是和鬼蛮的血池有关。”
顾矜伐听说过血池,但是并不了解具体情况。霍炳秋便跟他解释:“鬼蛮有一血池秘法,能造出妖狼,甚至是人,这些造物与寻常生灵并无不同,但死后会化作一滩血水。之前与鬼蛮打仗时时常遭遇妖狼,很难对付。之前在京中,也出现过血池造的细作。”
顾矜伐闻言有些惊讶,道:“这么诡异?可有破解之法?”
霍炳秋也是摇头,道:“这东西凭肉眼都看不出差别,怎么破解?”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先前陛下似乎派过人去鬼蛮探查,不知有没有研究出血雾的解法。”
顾矜伐眉头紧锁,道:“那我们现在......是没办法了?”
霍炳秋沉默片刻,点头:“是。”
顾矜伐也沉默下来。
接到银川的军民,南下的速度慢了很多。不可避免地,他们遭遇了鬼蛮军队。
霍炳秋让顾矜伐带着受了伤的军民们先走,自己带着还有一战之力的士兵们迎战。
不知为何这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的血雾对鬼蛮人没有任何影响,甚至看起来还对他们有些增益。鬼蛮士兵如同野兽一样扑上来,霍炳秋召出数条火龙迎战,如果不是将他们直接掀翻在地,他们都像感觉不到烈焰灼烧一样继续扑上来。
霍炳秋转头踹翻一个鬼蛮人,另一个又马上扑了上来,一把勒住霍炳秋的脖子,将他死死制住。
眼见身前又有鬼蛮人挥着刀冲来,霍炳秋身周“腾”地燃气烈火,一把抓住桎梏着他的鬼蛮人的手臂,猛一躬身将背后的人甩了出去,砸在来者身上;又召出自己的黑晶长剑,剑上燃起熊熊烈火,将两个鬼蛮人刺了个对穿!
霍炳秋起身猛一甩长剑,剑上的血点被甩下,血点裹着火焰,落在周围的鬼蛮人身上,又燃起火来。
打斗中他又往南逃军民的方向看了一眼,此时还看得到他们的一点残影。
一定得将鬼蛮人拦下。
霍炳秋爆喝一声,提剑猛冲,敌人已至身前而分毫不停,一剑刺出捅穿了面前人的胸膛;再将此人一甩,长剑横劈,又划破一人喉咙。
与此同时,他身上裹挟的烈焰熊熊,又不断地蔓延长长,长成数条火龙,狂啸着甩动身躯,将周围的敌人掀翻击远。
霍炳秋的瞳孔都被烧成了烈焰的颜色,一时间竟少有人能近身。他清干净自己身边的人,目光便投向己方士兵的方向。
己方士兵并不全是修行者,打得相当狼狈。此时正有一人手持大刀砍向鬼蛮人,但那鬼蛮人以空手接白刃,这个大周士兵用力下砍,哪知大刀纹丝不动,甚至有被鬼蛮人夺去的迹象!
霍炳秋手一指,一条火龙飞扑而去,将那鬼蛮人击飞好几步。那士兵感谢霍炳秋相助,却根本没时间转头道谢,扭身又用大刀挡住另一人的偷袭。
战况异常惨烈,己方士兵不断倒下,鬼蛮人也确实被拦住了。来袭的鬼蛮人似乎不多,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大周军队终于将鬼蛮人清理得差不多了,血雾也几乎将所有人都吞噬了。
方才打斗的时候不觉,现在浸在血雾中逐渐觉得疼了。霍炳秋凝出一层灵力在身上防护,又指挥着还有余力的修行者帮忙一起给别的常人士兵防护。
这灵力防护层也不太耐用,众人还是得赶紧走。霍炳秋站在原地喘了口气,开口道:“我们赶快走吧,快点追上大部队......”
刚刚经历一场大战的士兵们喘息着点头,正转身要离开时,霍炳秋忽觉背后有些异样的动静。
咚,咚,咚,咚......
这是什么声音?
霍炳秋愕然转身,只见血雾深处走出一个庞然大物,稍稍走近了,霍炳秋才看清——
那是一队鬼蛮军队!
为首者赫然是与霍炳秋斗了数年的胡勒图,他一步步走近,粗喘着气,狞笑着,鼻息似乎都带着腥气:
“往哪里走哇,霍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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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惑得到虞兮的消息,一刻不敢停,就要往大周边境驻军处去。还是沙利文拦住了他:“嬴将军,就你一人去吗?你以一人之力难道能战胜那骇人的血雾和鬼蛮大军不成?”
嬴惑愣了一下,这才冷静下来,扶额,紧锁着眉,道:“是我关心则乱......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