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姬宇转醒。
姬宇感觉自己好像是在九天之上遨游了一番,虽悠然自在,但他能感觉到苍穹之下有某些牵绊着他的东西,将他拽了回来。
一睁眼,入目的是龙榻上墨色的床帐。
他浑身都酸痛无比,动弹不得,只能稍稍转头。他看到榻边坐着一个人,正撑着头打盹。
第一眼他以为是嬴惑,再定睛一看才发觉不是。他有些浅浅的失望,开口叫人:“咳......水......”
那打盹的人一个激灵醒了,掀开床帐,是夏无棣。夏无棣看姬宇醒了,欣喜道:“皇上您醒啦?”
姬宇眨了眨眼算作回应,沙哑道:“水。”
夏无棣好不容易听清,赶紧跑去给他倒水。
倒好水,他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扶着姬宇让他坐起身。然而这样不好施力,好不容易给姬宇扶起来,水也洒了不少。
姬宇拿过杯子喝掉杯底剩的一口水,没说什么。夏无棣自知不会照顾人,挠挠头,道:“我去叫别人来!”
他没说别人是谁,姬宇也不敢妄想。前几日的事如同黄粱一梦,痛也好、喜也罢,只有身上的酸痛和未愈合的伤口提醒他那些经历都是真的。这回清醒,嬴惑又不在身边,让他更不敢多作期待。
夏无棣离开一刻钟,就有人脚步匆匆地来了。
姬宇挣扎探头,期待地看过去。
嬴惑没束发,如瀑长发披散,减淡了他身上的落寞感,显得更温润。他身着银边白袍,宽袍广袖,腰间佩环叮当作响,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他冲夏无棣微微颔首,夏无棣回了个礼便离开了。
嬴惑坐到姬宇身边,动作轻如鸿羽。他将姬宇手中的杯子拿过,用灵力召过茶壶,再倒了一杯水给姬宇,看着他喝了。
姬宇贪婪地看着他。
嬴惑只与他对视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把杯盏放好,才过来又扶着姬宇躺下,给他掖好被子。
姬宇喉结动了动:“嬴惑......”
嬴惑主动解释:“我将兮儿的灵根给了你,用掉了最后一次起死回生的机会。”
姬宇愣住。
嬴惑:“此后要惜命。不然就是对不起兮儿。”
姬宇神色复杂,抿唇点头。
嬴惑坐在他身边,欲言又止的。姬宇看着难受,艰难地挪动手去牵他的手指。
嬴惑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虚虚地握住,轻笑了一声。还没等姬宇放下心来,嬴惑就开口给了他当头一棒:“你这个皇帝当得好。商泽帮着你,什么都瞒着我。”
姬宇一愣,挣扎着似乎是想坐起来解释。嬴惑不容置疑地将他按住,道:“我都知道了,你也不必解释。你醒了还有许多事要处理......魏后逃了,你准备怎么做?”
姬宇沉默片刻,他不是很想这个时候就和嬴惑聊正事,但也无可奈何,沙哑地开口:“姬崇徽还在么?”
嬴惑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姬崇徽。他转头朗声叫来勾陈,让他去看。片刻后勾陈就回来了,说姬崇徽好好的在自己寝殿里待着。
姬宇显然很震惊,魏后居然没有带姬崇徽离开。
他说:“一会儿叫她过来吧。”
嬴惑知道魏后的这位女儿,他也看过商泽他们整理的有关魏氏罪行的卷宗,其中并未提及姬崇徽。他有些犹豫地说:“她似乎并未参与这些事情......”
“我知道。”姬宇道,“我不会冤枉她的。”
嬴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姬宇看着嬴惑沉默有些心慌,他没见过他这样。
“怎么了?”姬宇小心翼翼地问。
嬴惑却只是摇头,又说起另一件事:“你可知道为何兮儿的灵根可离身?”
姬宇愣了一下,道:“半指仙说过,兮儿似乎是妖王护法九尾狐之后......”
“不,”嬴惑缓缓摇头,“兮儿本身就是妖狐。”
姬宇一惊,猛地就要坐起来,扯动了伤处,疼得他又倒了下去。
嬴惑又俯身护着他慢慢躺下。
姬宇这时才闻到他身上一股药香,经久不散。他想起来嬴惑与秦汉策缠斗时也受了伤,不由得暗自懊恼,说:“你伤势如何?要不要找商泽看看......”
嬴惑摇头,说:“商泽给我配了药浴。”
姬宇点点头,又想到虞兮的妖狐身份,喃喃道:“怎会如此?那兮儿......?”
嬴惑:“我说了要带她回来,她不答应,说想弄清楚鬼蛮到底想做什么。目前来看,鬼蛮应该是想要复活妖王。”
姬宇皱眉道:“大周与鬼蛮的和平只是一时的,兮儿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危险,我们......”
嬴惑却打断了他:“我知道,此事稍后再议。你伤重,先好好休息。”说完他抽身就要走,姬宇一怔,想抓住嬴惑的手,却来不及,嬴惑已经走了。
姬宇蜷起手指,落寞地闭上眼。
·
嬴惑离开也没别的原因,是他伤势过重,得一直泡药浴疏通经脉。
刚坐进浴桶,嬴惑放在一边的闻香玉就闪了起来。
嬴惑一开始还以为是姬宇,拿起来才知道是虞兮。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将虞兮的灵根给姬宇治伤,虞兮应当是能感觉到的。
他一时间有些犹豫。
最后还是接起来,两边竟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
好半晌,虞兮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嬴哥哥?”
嬴惑轻轻嗯了一声。
嬴惑心里紧张,怕虞兮因为将灵根给姬宇这件事而生气。虞兮却只字不提灵根,只道:“你们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嬴惑愣了一愣,犹豫一瞬,才如实说:“是。姬宇遭歹人暗算......”
“现在应该没事了吧?”虞兮又问。
嬴惑轻轻叹了口气,道:“没事了。”
“那就好。”虞兮似乎也放松下来,又有些庆幸地说,“我就说灵根放在你们那儿会更有用。”
嬴惑苦笑了一下,这种有用他并不期望:“兮儿......”
虞兮:“什么?”
嬴惑欲言又止,最后只有一句无力的:“抱歉。”
虞兮静默了一瞬,又笑了一声,道:“嬴哥哥,你不必向我道歉。我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只要把这些事做好便好了。”
嬴惑抿唇:“......嗯。”
虞兮又问:“肯定是鬼蛮找麻烦吧?是秦汉策?”
嬴惑无言半晌,应了:“嗯。”
虞兮也叹气,道:“真是祸害……”
嬴惑道:“他此次前来是为噬元珠,你在鬼蛮……也多注意些。”
虞兮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无力和落魄,安慰性地笑了一声,说:“好,那我就结束通讯啦?”
“好。”临了嬴惑又多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虞兮笑着应了。
闻香玉的光泽黯淡下来,虞兮的声音也消失。
嬴惑将闻香玉放到一边,脱力坐回浴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