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顾矜伐案升堂办案。
其实这个案子前后因果非常清晰,断案断的是魏家和揽月堂势力的角逐。故公堂之上有魏家家主魏恩容和揽月堂堂主顾思之带着他们的部下同僚互相辩驳,倒是受审的顾矜伐带着枷锁站在公堂中间屹然不动,似乎这些东西都与自己无关,也不关心自己的死活。
升堂之前顾思之来看过顾矜伐,嘱咐他除了表达自己护父之心,别的什么都不要说。
顾矜伐当时想问顾思之秦汉策说的揽月堂所做的那些阴暗的事情是否属实,但是看着父亲给自己分析利弊、解析朝堂,又觉得无力。他自然知道父亲志向远大,只是没想到居然远大到了这个地步。
而且父辈的心思,小辈怎么能置喙呢?
于是顾矜伐装聋作哑,对着父亲的嘱咐嗯嗯啊啊一通应付,自己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顾矜伐不知道双方的辩驳耗了多长时间,只听等堂上一拍惊堂木,给他的“罪行”定下了审判:
“顾矜伐杀人御前失仪,当众杀人,罪不容恕,明日午时当斩!”
顾矜伐浑身一颤,一旁的顾思之也是陡然一惊,站起身来只差破口大骂,凭着一身德行才勉强忍住。
他转头看向一旁愤慨的父亲,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没来得及,马上就被带走了。
远在宫中的姬宇接到消息,轻轻一笑,并不言语。桌前禀报的官员一头冷汗,不知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这时留守在殿门外的德备才救了他:“皇上,靖武公主求见。”
姬宇扬眉抬头,看起来心情挺好。他说:“让兮儿进来。”又扭头对官员道:“朕知道了,爱卿退下吧,去找德备才领赏。”
官员如蒙大赦,跪地谢恩,后退着出去了。出门时与虞兮打了个照面,虞兮还跟他笑吟吟地行了个礼。
姬宇看到虞兮进来,笑着从案桌后起身,拉着她的手说:“听说你最近从太医院那里搜刮了不少东西自己配药,是不是?”
虞兮嘿嘿一笑,说:“哥哥不是同意了嘛。”
“我同意是同意了,但是谁知道你薅了那么多草药啊?”姬宇无奈笑道,“太医令都来找我哭了。”
虞兮还是厚脸皮地嘿嘿笑,姬宇也不会真的追究她,由她去了。
姬宇笑笑,说:“你今天应该是有事才来找我吧?说吧,怎么了?”
虞兮嘿嘿一笑,转而又有点忧愁,说:“我想出宫......”
姬宇一挑眉:“出宫做什么?”
虞兮小声道:“我想去铜雀台玩。”
姬宇想了想,左右宫中无事,他就干脆地点了头:“可以。”
虞兮小声欢呼:“好耶!”
姬宇转念一想,又说:“正好最近是阳会,你借这个由头出宫吧。”
虞兮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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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一,长安街大道上有人撒血书告御状,京兆尹府迅速反应,问其冤屈。此人自称崔少白,家住近京知明县虎耳村,五代为农守纪本分。然而年初有达官贵人强占耕地,许诺高于国价一倍的买地钱分文未出,早于交地十日的时候就派人来赶人,家中孕妇还因此滑胎。后来求助县官不成,眼看又到春耕季节,一家老小却连住处都没有,反正天子脚下,干脆以命相搏告了御状,以讨个公道。
国法规定私自买地占地都是重罪,此达官贵人知法犯法,京兆尹杨墨羽马上重视起来,问道:“此人只占了你一家的地?”
崔少白跪地拱手道:“不止!草民全村的地都被占去了!若不是去年年成不好未攒下钱粮,草民现在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啊!”说着崔少白就掩面哭泣。
杨墨羽眉头紧锁,抚须沉吟,问道:“你可知这买地的人,是谁?”
“知道!”崔少白哭道,“是监察司廷尉吴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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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启行因涉嫌强占耕地被停职调查,姬宇派监察司廷尉右监惠白羽代行廷尉职责自查,果然发现他上月有不明支出。崔少白带一村村长、众乡老作证,又拿出卖地时的拿到的契约。
买卖土地都需要务农司盖章,百亩以上须由皇帝朱批同意,十亩以上须务农司首辅加左右副使都盖章同意然而惠白羽发现契约上并无务农司三位主事官盖章,只有首辅一章。再搜吴启行宅邸,有钱庄取钱票据,票据显示取钱缘由为“置地”,但无买方契约。再往下查,查到前来收地赶人的流氓混混头上,他们很快就招供指认吴启行。
有崔少白指控,村长乡老及涉事混混作证,吴启行占地行径板上钉钉。但是买方契约和地契去了哪儿呢?
别人不知道,吴启行知道。虎耳村是上好的良田,吴启行买来孝敬了魏家,买家契约和地契都在魏家。暂时查不到买家契约和地契,惠白羽就干净利落地处理了涉事人员,主犯吴启行革职入狱,涉嫌滥用职权的务农司首辅和渎职的知明县县令另代发落。
吴启行一入狱,顾思之趁机上奏说他品行不端为官不仁,不可当大任,因此之前审判顾矜伐的结果不作数了,要重新找人另审。
那么,找谁呢?
魏家的人肯定不会再用,揽月堂出身的人有个回避原则不可用,双方在朝堂之上吵了几天,直到三月十六大狱传出消息说吴启行咬舌自尽,姬宇才颇为不耐烦地喝止争吵:“够了!”
众人陡然一惊,纷纷跪下谢罪。
“朕看众爱卿争吵不休,不如朕点个人选。”姬宇脸色阴晴不定,唇角微勾,样子却瘆人,“朕看……吴王不错,诸卿觉得如何呀?”
站在角落从未发言的姬和陡然一惊,抬头看向高位之上。
姬宇并不看他,倒是饶有兴趣地看向朝中诸卿。哗然片刻以后,竟无一人出来反对。
姬宇轻笑一声,道:“那好,朕命吴王为本案主审官,期望吴王给出一个公正、服众的结果。”
姬和僵直了身体,在原地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大踏步上前,俯身行礼:“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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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兮要去阳会,内务府总是轻视这位公主,便跟她说出宫的车驾已经没有了。
宫中不知备了多少车驾,怎么会没有,只不过是不愿意安排罢了。正在虞兮愤懑着要驳斥之时,忽然有人叫她:“靖武?”
虞兮愕然回头,看到姬崇徽也是着盛装往这边走来。
她问:“你也是要出宫?”
虞兮便微微颔首:“是。”
“正好我也要出宫,一起吧。”姬崇徽道,“车驾已经安排好了。”
虞兮愣了愣,姬崇徽却非常自来熟地拉着她往自己的车驾那里走去。
内务府给姬崇徽安排的车驾甚是豪华,虞兮一看,这么区别对待是吧,于是愤懑又心安理得地上了车。
二人一同出宫,姬崇徽问道:“你要去哪儿?”
虞兮自然不可能说是要去铜雀台,便用了姬宇给她的理由:“要去阳会。”
姬崇徽眼前一亮:“我也要去阳会!干脆同去吧!”
虞兮一愣,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刚想拒绝,姬崇徽就兴奋地说起阳会是多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