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妈妈轻叹了口气,朝璟嵘走去,一边道:“殿下刚回来时,像个小猫儿一样,一直都在我跟前瞧着,从没离开过,这一走……我怎能安心呢。”
璟嵘看向窗畔间玉瓶里插着白兰花,是柳夜出行的那日晨间帮她采的,璟嵘一直没让女官换,花已枯萎了。
“她自幼习武,金乌都说她天赋卓绝,若不是帝女,也是个威武将军的料,定没事的。”梅妈妈已不年轻了,眼尾皱纹渐深,璟嵘不忍看她如此忧心,便站起身来,走到梅妈妈近前,牵起她的手宽慰道。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斥候声嘶哑的大吼:
“报——!”
璟嵘感觉手上被梅妈妈捏得一紧,向来运筹帷幄的她竟然在此刻生出了几分堂皇之情。
“镇北战事大捷!斩杀北军三万人有余,北国正副将军皆死于帝女之手!”
后面的几日,柳夜和璟煜乘机将边疆防线向北推进百里。
柳夜连斩北国两位大将,北方元气大伤,镇北至少能有五年的安宁时间。
璟煜难得有闲暇时刻,和柳夜切磋武艺,然后不得不摇头摆摆手说:“我没什么能指点你的。”
还亲自下厨给柳夜做了道烤全羊。
和璟嵘相似的狭长凤眼看着火光微微眯起来,用木棍翻弄着羊,问道:“感觉如何?”
柳夜愣了愣,不光是百姓,她想起将士百姓簇拥着的那日,心头仍然止不住地震颤,那一声声抽泣中饱含着真情的“帝女千岁平安”彷佛还徘徊在耳畔。
她偏头看向肤色黝黑的璟煜,回答道:“很好。”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许多事情。”
璟煜凤眼笑得弯了起来,她能明白这种心情,她年少时初次随母皇随到镇北时,有种莫名的激动——
那种双脚切切实实踏在我朝土地,江山之上的感觉。
璟煜用一种难以描绘的目光看着柳夜,像一位母亲望着自己的孩子,又像臣子看向帝王,充满无尽的爱意和敬重,她说:“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柳夜接过璟煜片好的羊肉,惬意地眯起眼来。
帝女巡视,甚至亲征的机会是很少的。
柳夜原先只知晓天子有肩负起天下江山的责任,但当江山具体到——
蓬头垢面的小女童看到她时,原本死寂的双目顿时爆发出炙热的光茫,肃穆庄严的城主看到她后双肩下意识地微垂,终于松了口气,身残的将士手里握着身亡的战友的衣襟碎角,看到她时热泪盈眶却毫无悔意的神色。
原来这便是江山,是她作为天子之女理应守护的天下。
她启程回帝都的那日,热闹非凡,城主带着城里各官员,无数的百姓涌上街头,就连医馆的伤员都一定要送一送帝女殿下,只要有一口气尚能走路的伤患,皆挣扎着起身走到城门口。
有人大喊:“帝女殿下保重身体!”
“殿下千岁平安!”
“殿下要天天开心啊!”
骏马背上的柳夜听到这般淳朴的祝愿忍不住笑了起来,于百姓来说,平安喜乐便是她们对帝女殿下最真切的祝愿了。
许多百姓追随着帝女殿下骑驾,一直送出数里方留住脚步。
与此同时,有一道身影正往靖北城纵马疾驰。
是朝廷送信的斥候。
斥候到镇北将军殿外,将信封双手一抬高声道:“将军!朝廷的信!”
北国内乱政变,北国新任皇帝政治风范较之她爹凌厉不止十倍,连带着北军打法都变得悍勇起来,是璟煜从未见过的悍勇。
但无法否认的,璟煜对北军掉以轻心,才让北军有了可乘之机。
她作为镇北军的首领,有逃不掉的责任。
璟煜瘪了下嘴,回忆起儿时做错事被皇姐教训时,皇姐剑眉一竖,薄唇微动便能说出几句冰冷至极的话语刺得她双颊通红。
母皇每次都在旁边捧着茶杯,双眼含笑着看着她们,每每璟煜向母皇求助时,母皇便慢吞吞呷口茶问:“你皇姐可有哪里说错了?若是哪里错了,你反驳她便是。”
偏偏璟煜天生好动,调皮顽劣,几乎每次都能被皇姐抓个正着。久而久之,她最怕的人便是璟嵘。
她接过信件,暗叹一声,没想到她如今已是统帅十万精兵的英勇将军,也逃不过皇姐的训斥。
谁知拆开信封,里面掉出来一张薄薄的信纸,纸上就两字。
龙飞凤舞入木三分的两字:吾女。
光看字迹便能瞧出来信者写这两个字时是多么意气风发。
璟煜牙疼似的“嘶”了一声,十分羡慕,眼前瞬间浮现起皇姐眉头一挑哈哈大笑的得意神气的模样。
她将信仔细放到匣子里,里面一排排全是璟嵘写给她的信件。
璟煜将匣子放到书架上,紧挨着另外几个信匣。
骤然想起她初到镇北那年。
璟嵘送她到皇城口,原以为璟嵘会像年幼时,教她帝女应当如何稳重,如何胸有成竹方能撑起江山天下。
璟嵘只是说了一句:“吾妹璟煜,定能扬名天下,英勇无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