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挑选出担任“眼睛”的鬼,无不机警狡猾,有的甚至是千年老鬼。为了达成目的,孟婆在许以种种好处的同时,软硬兼施,又在他们身上暗下手脚。可即便如此,这些“眼睛”的作用最长也只维持了十一二年。
投入不菲,可所获甚少,孟婆怎会甘心?她思来想去,将失败的原因归结为这些“眼睛”自身的缺陷上——他们在投胎前,无一例外地都要喝孟婆汤。
孟婆汤一日一桶,供给当日投胎的所有鬼服用。即便是自己亲手熬煮,孟婆也不好动手脚。“眼睛”投胎后,尽管孟婆事先在他们身上下了暗手,可在孟婆汤的作用下,这些暗手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失效。十一二年后,“眼睛”的人之灵性渐渐成熟,孟婆便失去了对他们的控制。
她所谋甚大,自然不肯因着这点儿挫折而放弃。但老法子不能用了,只得另谋新路。
直至衣身出现。
其实,衣身并不是完美的选择。
她已成年,又不是养在闺阁里甚事不懂的娇小姐,行事动脑子,有章法,并不是个好控制易拿捏的人。然,孟婆选中她,在于两点:其一,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飞鸢的金山银山和绣花鞋,就是最好的证明;其二,她游历四方,一个人可以起到多只“眼睛”的作用。这样的人,只要她肯听话,一定会让孟婆的计划事半功倍。
然,难就难在“听话”二字上。
衣身不是普通的凡人——她有着凡人的肌骨,却有着不凡的经历。在之前的八九天里,她看似对衣身不闻不问,其实并没有闲着,而是借着公务的机会,偷翻了判官案上的《善恶册》。册子中,有关衣身的描述还很少,只有短短几行字,记录了三件事:在东海,与天阙宗人士共同击退蜃渊,救下一船人;在白龙川,击败妖蜥,助当地百姓开挖暗河;在博格列桑大雪山,搭救雪狼。
事情不多,却不小。而对一个年轻姑娘而言,能做出这几件事,意义就更不小了。于孟婆,她从其中看到的更多。
衣身静静地望着对面的孟婆。她似乎很喜欢红色。在温泉苑里时,总是一袭红衣——胭脂红、海棠红、桃红、杏红、水红、玫红。。。。。。那种浓艳的、近乎沉重的红色,却被孟婆穿出了千般风情万种妖娆。而今日,她穿的是一件嵌着细细紫镶边的嫣红连襦百蝶群,外罩一件松松垮垮的杏粉纱,秾丽中便又添了几分绰约的慵懒。
孟婆抿了口茶。兴许茶味过浓了些,她挑挑拣拣,拈了一枚糖莲子含在口中。
“我呢,是个苦命的,经年累月地圈在这不见天日的冥界中,看着风光,其实——啧啧,无趣得很。”孟婆将糖莲子“咔嚓咔嚓”咬碎吞下,抱怨道:“偏生我这活计又无人顶替,只能日复一日地消磨着,大好年华都消磨在没完没了的琐事上,唉——”
衣身点点头,目露同情——换做是她,估计早就“咣当”一脚将汤桶踹翻了,哪能如孟婆般成千上万年地日日熬汤?
“老早就听闻,现今的阳间繁华精彩,不知道有多有趣!只可惜,我却见不着——竟还不如一个小小的阴差!”
衣身继续点头。
孟婆的铺垫不多,却无一字多余。窗外,小黑和菲菲一左一右地蹲在飞鸢肩上,瞅着屋里时有交谈的一人一鬼,却听不到只字片语。
飞鸢将兜里最后一只炸小鬼啃完,意犹未尽地舔着油汪汪的手指头,安慰道:“放心吧!娘子定是在叮嘱衣身什么——她不是将将治好魂伤吗?”
这话说得有些道理,可小黑想了想,总觉着哪里不对头,可又说不上究竟哪里不对头。
孟婆认准了衣身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然,她却低估了衣身对“自主”的认知和坚持。交谈远不如她想象地那么顺利,却也并非一无所获。她有些懊悔,觉得自己亏了,可转念一想,能有这样的结果,也算不错。
飞鸢望着将衣身送出门的孟婆,见她面儿上露出难辨喜怒的神情,不由一怔。
衣身一心想返回天阙宗,可依着孟婆的吩咐,魂伤经治疗后,还得休养一段时间。她只得按下焦躁,耐着性子“休养”。说是休养,其实也没闲着。她忙着修补蜻蜓风筝呢!
飞鸢想方设法找来各种工具材料。东西齐全了,修补进程就快了许多。几日后,蜻蜓的双翅都修补好了,只差眼睛了。衣身换了几种法子,可试下来,修补出的眼睛都不够满意——要么不够乌亮,要么不够鲜活,像个翻白眼的死鱼眼珠。眼看就要功亏一篑,衣身委实愁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