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修补铺子的鬼,多半都有残缺,所以包裹得严严实实。可如这支队伍里,每个鬼都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却还是少见。解释只可能有一个:这家铺子的师父,专擅修补,并不做那些花里胡哨的生意。
飞鸢对修补铺子没兴趣,不过,从一旁经过时,还是指着铺子上方的招牌给衣身看,“看!黑白色的!若是五彩的,便说明铺子兼做美容生意。”
衣身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见铺子门楣上插着细细一根竹竿,竿子上飘着白底黑边的三角形布幡,幡上画着一口倒扣的锅。
她困惑道:“不是补皮吗?怎地要用锅补?”
飞鸢笑喷:“哪里是锅?那是头皮哟!”
衣身定睛一看——额滴个神呐,竟是块黑白相间的头皮,头皮上还有几缕头发呢!风吹幡动,恍惚间,那稀稀拉拉的头发似乎都在随风飘摇。
衣身立时头皮都麻了。
铜钱市场的顾客委实太多。飞鸢带着衣身挤得气喘吁吁,也没逛成。几乎所有的铺子前都被围得里三圈外三圈,除了后脑勺,甚也瞧不见。
飞鸢在铺子外急得干跳脚!
现如今娘子将骨牌交给她,她就能独立外出办事。在饿鬼道时就不提了,自来了冥界,她还从来没正正经经地逛过市场呢!她特特告了一日假,本想着带着衣身好好逛一逛,却不料铜钱市场里竟挤成这个样子!
她真是纳闷:幽都里有名的大市场十几个,哪个都比铜钱市场大?怎地却瞧着似乎大半个幽都的鬼都来了这里呢?
倒是有个一旁歇脚的老鬼解释与她听:“这不是因着泰山府君他老人家要来幽都了吗?”
“铜钱市场是泰山府君家开的?”飞鸢直愣愣地问。
“哪能呢?”老鬼瞅着肥嘟嘟的飞鸢和嫩生生的衣身,偷偷咽了下口水,视线自飞鸢腰间的青色骨牌上扫过,遗憾地扭过头,“只是铜钱市场的管理方挂出招牌,说是为欢迎泰山府君莅临指导,铜钱市场搞大促销,整整三天,全场三折!”他竖起三根没有皮肉的枯指。
飞鸢瞠目结舌:“泰山府君总不至于来铜钱市场‘莅临指导’吧?莫非是碰瓷?”
“那又怎样?”老鬼不无羡慕地叹道:“铜钱市场算哪根葱?泰山府君又怎会计较?只不过,这招牌一打,铜钱市场可就赚翻啦!”
飞鸢沉默地望着前方一眼看不到头的对面,心神一阵恍惚。
飞鸢不甘心两手空空地回去,多问了那老鬼几句,便指着不远处道:“要不咱们去那里瞧瞧?兴许也能寻到送娘子的礼物?”
两人踮着脚尖侧着身子,绕着乌泱乌泱的队伍,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方钻进一条小巷里。
小巷很窄,两侧的墙很高。抬头望去,只见一线灰蒙蒙黄晕晕的天。相较巷子外的喧嚣热闹,这里安静极了,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东西,将这里隔绝开。
飞鸢身宽体胖,两肩时不时地撞到两侧青灰色的墙壁上。墙壁上泛起圈圈涟漪,折射出一团一团的晕斑。衣身紧紧拉着飞鸢的手,小心翼翼地绕开脚下一只只小手。这些小手好似随意生长的杂草,三三两两地顺着墙角延伸到小巷深处。它们倏忽冒出地面,张开细白幼小的手掌,东摇西晃,漫无目的地乱抓一气。若什么都没抓到,便两手空空地缩回地面。过一会儿,再又探出来。
这令衣身想起了头回到温泉苑中,那朵极娇艳的大芍药花对着飞鸢手中的炸小鬼垂涎欲滴,以及被芍药花的“口水”误伤而被吃掉的倒霉虎皮芭蕉。她愈发谨慎,丝毫不敢大意,亦步亦趋地紧随飞鸢。
穿过小巷,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仿佛是被遗忘的角落。尽管距离铜钱市场不过一巷之隔,却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陈旧、冷清,甚至这里的潮湿气息,都比铜钱市场厚重几分。不过,铺子却不少!
整一条街上都是店铺。铺面都不大,也不光鲜。有的店铺招牌旧得连上面的字都看不清了。几只非狗非豺的小兽在店铺间窜来窜去,偶有嘴里叼着块东西,便一阵小跑着窜到街角躲起来。街上的游客很少。一家不知卖什么的铺子,门上挂着的铜铃无风而动,“叮叮当当”,清晰入耳,显得整条街愈发寂如坟场。
飞鸢皱着眉,从一家家铺子门前走过。经过一家酒水铺子时,她停下了脚步,探头往里张望。看铺子的是个涂着夸张红腮团的纸人,白惨惨的脸,硬邦邦的腰身,僵直着手臂招呼飞鸢:“客人进来看看吧!新酿的桃花露,最合小娘子的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