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生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这令一旁的银山长老诧异不已。这天底下,还能有什么事儿,会让这个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徒弟如此激动呢?他的视线不由再次落在苏长生手中的纸条上。
纸条不大,二指宽,一拃长。纸是最普通的白麻纸。或许是时间久了,纸面微微泛黄。然,墨迹却清晰黑亮,宛若才写下不久。
“玉、彩、衣、我、身,授、我、长、安、结。”银山长老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两句诗,捋须,不解道:“很寻常的游仙诗啊!文采一般嘛!”
他想不明白——以苏长生的文采,断不至于为了这两句诗而激动啊!
可是,徒弟的反应太反常了,由不得他不多问。然,话到嘴边尚未张口,便见苏长生抬起头来。
“你你你。。。。。。长生,你怎么哭啦?”银山长老被唬得好悬没跳起来。
只见苏长生眼眶微红,双目含泪,唇瓣微蠕,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良久,方听得他哽咽道:“这是。。。。。。这是。。。。。。云姑姑。。。。。。的字。。。。。。”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望向衣身,视线炽烈如火,“你。。。。。。竟是。。。。。。竟是云姑姑的女儿。。。。。。”
苏长生口中的“云姑姑”,正是云端,也是他心心念念一直想要寻找的救命恩人。
苏长生清晰地记得,他初见云姑姑时,正是八岁生日那天。
只是,那天,没有长寿面,没有新衣衫,没有欢颜晏晏的爹娘陪伴。那天,他伤痕累累,气息奄奄。他以为他就要死了,却怎么也不肯认命。他想,就算死,也不能白死。他要将人贩子狠狠咬一口,咬下一块肉来——这样,也算是给自己报仇了!
只可惜,他饿得太久了,终究还是被人贩子一脚踹飞,重重跌落地上。人贩子恨极,见苏长生犹在地上翻滚挣扎,索性跳下车来,上前又是两脚,踢得苏长生几要闭过气去。眼见苏长生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人贩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生出杀心来,竟要将苏长生踹下路边的山沟里。
苏长生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致命的一脚。可那一脚,却迟迟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人贩子痛苦的呼叫。
他偷偷睁开眼,惊愕地发现,前一刻还穷凶极恶的人贩子,此刻却抱着腿在地上翻滚哀嚎。几步外,一位高挑的女子正背对着自己。
“救。。。。。。救命,救命。。。。。。”苏长生虚弱地呼救。
那女子转过身来,打量了苏长生几眼,一步一步走过来。
苏长生趴在地上,鼻青脸肿,破衣烂衫。然,他却目不转睛地望着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的女子,脑中只有一个声音——这便是传说中的神仙娘娘吗?
长长的青袍包裹着苗条的身材,行走之间宛如流光泻地。高髻如云,眉目如画,一双剪水清瞳,仿佛能看透人心。她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鞘青黑,散发着古朴的气息。
美丽的身影在苏长生的双瞳中一点一点放大,他伸出枯瘦肮脏的手臂,喃喃道:“救救我,神仙娘娘——”
待得苏长生再度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少了许多,头脸也变得干干净净。诧异之余,他不由羞赧地抱紧自己,低垂着头,看也不敢看一眼神仙娘娘。
——他虽然只有八岁,可已晓男女有别。八岁的男孩子,不该在女子面前裸露身体,更勿论。。。。。。
云端瞅着他臊得满面通红的样儿,失声笑道:“你想什么呢?别傻了!”她轻弹指间,一缕清风带着沁凉的湿意围着苏长生绕了几圈。
苏长生摸了摸手臂,感受着手臂上恍若沐浴后的舒适,恍然大悟道:“多谢神仙娘娘施法。”说罢,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头。
云端吓得跳了起来,赶紧阻拦,“。。。。。。那个啥。。。。。。小意思,用不着这么客气哈。。。。。。”——她才不要告诉他,她是嫌弃他太脏了,不想为疗伤弄脏了手,才施法将他打理干净。
苏长生不顾阻拦,老老实实地磕了三个头后,方道:“还要叩谢神仙娘娘的救命之恩。”
又是三个头。
“再叩谢神仙娘娘的疗伤之恩。”
再来三个头。
云端拦也拦不住,最后,只得放弃了努力,双手环抱胸前,双眼望天。
“完了?完了,就起来。咱们聊聊天。”云端长长吐出一口气,毫不在意形象地翻了个大白眼,视线落在眼前小孩儿身上。
苏长生目瞪口呆地望着翻白眼的神仙娘娘,几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喂,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啦?”云端背靠大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苏长生。
眼前的小孩儿,洗去了满面污垢,露出清秀的眉目。他两手规规矩矩地垂于身侧,双腿并拢,微昂着头,双目澄澈。显见,这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
“回神仙娘娘的话,小子姓苏,叫苏富贵,八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