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落了就脱落了吧——它暗想——反正,它也不喜欢这副画。出嫁后,雪山圣女就变成了王后,一个只能站在男人身后的影子。她不再快活,它也不快活。
壁画脱落的一瞬,它听到了惊叫和哭嚎。它晓得,那是壁画之灵在垂死挣扎。
万年的时光,赋予了壁画足够的时间养灵。只可惜,那时候,灵还很弱,还来不及从那片脱落的石层上逃跑,便一同跌落地面。
离开了根基的壁画,几乎在一瞬间便化为齑粉。山洞里,没有光,没有风。独眸之下,黑暗中,烟尘散尽,一无所有。
自此,它再也不曾开口,不曾发出任何一个声音。即便当它看到贸然闯入的女子,也只是眯了眯眼。
新鲜的东西总能带来几分趣味。尤其是对于被禁锢了万年的它,在无尽的守护岁月里,委实太过孤寂。
它看厌了壁画里那些叽叽喳喳的灵,想必它们也相看生厌。
寂寞的它。
无聊的灵。
不期而遇的陌生人。
讨厌的星芒飞来飞去,晃得它眼花。其中一颗发现了它,在还没有来得及惊叫时,便被它吞下。
又来了一颗。
那就再吞下。
它瞥了眼壁画上的灵,收到了心领神会的回应。
它以为,这不过是手到擒来的轻松把戏,却不料这女子竟能在迷障中秉持本心。
它无声地张开了嘴,无声地龇出牙,无声地嘲笑灵。于是,灵急了。只可惜,她竟躲过了那些美丽的诱惑,甚至做出了反抗。
可恶!那该死的鸱鸮!
可恶!这该死的陌生人!
破障而出的女子终究还是一去不返地离开了。那纤薄却挺拔的背影,与它记忆中的一道背影渐渐重叠。
也是——一去不返。
只剩下它在这幽寒彻骨的黑暗中,万年如一瞬地守护。
岁月漫长,一如万年前,一如万年后。它以为自己为了她而守护万年,可其实在它的内心深处,却终究有一丝说不清的茫然——这样的守护,倒底还算不算得上它最初坚持的“守护”?
它被禁锢在这个山洞里,几分是为了守护,几分是为了自我惩罚?还是说,在漫长的时光中消磨没有希望的生命?
正如,它憎恨愚昧的世人,又希望世人能永远铭记着她。
这种难以切割的纠结心态,缠缠绕绕,恰如锁住它白骨的那一道道黑气——只不同的是,锁住的,是它的灵魂。
狼嘴微张,星芒便一前一后地被吸入狼嘴里。
山洞中,再无半点光亮。
独眸微微阖上,似在无奈,又似在蛰伏。真可惜——没用的壁画之灵,竟没能将那女子困住!愚蠢的人类,你知不知道自己放弃了多么珍贵的长生不死的机会?只消付出一点点自由的代价,就能在这副画里永久地存在——尽管会失去自我,忘记过往,可是,又有什么要紧呢?你们人类不都孜孜念念想要长生吗?
唉!下一个猎物,要多久才会出现呢?
一步步远离山洞,衣身心底的不安亦渐渐平息。
当然,她并不晓得自己逃过了怎样的一劫,更不知道在黝黑深邃的洞顶之上,藏着一只充血的独眸。
此刻,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离开雪山。苏道长说得太对了——这雪山古里古怪的,还是赶快逃之夭夭的好!
所幸她已经得到了博格列桑雪莲——啊,想一想,就开心得要命啊!
这可是泼天的富贵呢——衣身摸了摸胸口的暗袋,嘴角咧得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