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身的眼睛闭了闭。
她似乎猜到了什么——或许,这猜测,原本就源自当她被男人呼为“王后”时那一瞬的心悸。
后面的几幅画,衣身不用细看都晓得画的是什么。
是孤身归来的将军,在欢呼雀跃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冷漠。在心怀各异的君臣面前,救国拯民的莫大功劳又算得了什么呢?
危难来临时,他们要她拔剑出鞘。
危难解除后,他们要她褪下刺眼刺心的铠甲,重回四方角的王宫里去。高座华盖之下,当个被供奉的肉胎神像就好。
他们要她,用雪山圣女的身份,来装点王后华丽的宝冠。
他们要她,用王后的身份,来衬托王无上的权威。
他们说,雪山巍峨高大,却太过孤远。只有成为王冠上的宝石,才不算辜负。
可是,她愿意从一座孤傲的冰峰,变成王冠上的宝石吗?
衣身不知道红甲将军是否如他们所愿褪下铠甲,更不晓得她是否就此成为那座金碧辉煌的王宫中的肉胎神像。抑或,她拒绝了,宁愿当一座离群索居的孤傲冰峰?
壁画到此结束。
没有答案。
衣身斜斜地靠在石柱上,望着那个腰间有剑、手中无旗,没有坐骑,也没有士兵的将军。她以对峙的姿态,站在王与一干随臣的对面。脑海中,却是自己飞奔在无穷无尽的玉阶上的情形。
莫名地,她觉得很难过,眼眶发涩,有种想要哭的感觉。只是,她不晓得,这难过,是为了谁?
“咕咕!咕咕!”耳畔,是菲菲轻柔的呼唤。
衣身侧起下巴,蹭了蹭菲菲的毛脑袋,低声道:“谢谢你!菲菲!”
菲菲觉着莫名其妙,却并不妨碍它热情地予以回应。
一人一鸟在玩抵脑袋的游戏。柔软的触感,亲密的举动,是融化难过最好的工具。山洞里,“咕咕”声与轻笑声同时响起,如涟漪般打破了凝滞的沉寂。
在山洞高远的顶部,在谁都看不见的幽黑深处,一只眼睛望着下方。
血目,隐藏在黑暗中,难以分辨。若有光,只怕也难以觉察到被血色重重掩盖的冷酷和残忍。
“菲菲,我们走吧!”衣身一向感觉敏锐。自始至终,她心底一角都被不安牢牢占据。而此刻,这种不安愈发强烈,竟令她生出想要速速逃离此地的急迫感。
这不安,令她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梦。那时候,她才刚刚离开西陆大陆不久。在梦里,有一个地方,叫“小灵鹫峰”。曲折幽深的山路两侧,有大大小小的石龛,禁锢着会动的石像。那虽是个梦,却令梦中的她不寒而栗。
她抬首仰望——除了幽黑还是幽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进入壁画中,却本能地感觉到这壁画不怀好意——诱惑她,或者强迫她——总之,她能感觉得出来,壁画想要留下她。
哼,她才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呢!
衣身重重一“哼”,用力跺了跺脚,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勇气似的——以一种藐视对手的姿态,为自己壮胆!
“咕咕,咕咕!”——星芒怎么办?不找了吗?
“不找了。”衣身摇头。
虽说丢了怪可惜的,可是——这个鬼地方,她可是一刻也不想待了。果然,正如苏道长所言,这座雪山太古怪,还是脚底涂油赶紧溜掉得好!
她只是个四年级魔法学生,要认清自己的实力啊!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少女笔直的背影在闪烁不定的光芒中渐渐模糊,直至光芒消失在黑暗中。
片刻后,忽然冒出两枚微弱的星芒,奄奄一息般轻飘飘地悬在洞顶。
尽管光芒微弱,却依稀可辨,洞顶——有一颗硕大的狼头。
狼头皮毛雪白,额间,独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