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下雪了。
天地皆作白茫茫。
打斗的痕迹,洒落的鲜血,很快就被掩盖了。没有人晓得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围杀。同样,也不会有人透过这漫天风雪,看到岩石后那间小小的雪屋。
小小的雪屋是那么不起眼。就算走近了看,也容易将之误认为一个圆滚滚的雪包。然,谁能想得到呢?就在其中,却藏着两个人和一只鸟,正有吃有喝舒舒服服地聊天。
苏长生撒谎了。
他只说因小事与几个人生了口角,却不料被他们追杀到大雪山。他这么说,只是不想衣身追问太多——事实上,他也觉着没必要告诉她。
他们并没有那么熟,不是吗?
却不料衣身直截了当地表示了怀疑:“什么样的口角会让人家出动十几个人追杀你啊?是不是你以为的口角,其实在人家看来,没那么简单?”
苏长生默然不语——不,不是十几人,而是五六十人。只不过,死了一大半。
“还有,你把那些人放走,他们会不会纠集更多的人来追杀你啊?”衣身很是为他担心。
“无所谓。”苏长生表现得毫不在意。
衣身挑了挑眉——行——吧!
你高人!你厉害!
当苏长生讲到他在攀爬万年冰缝中所见种种奇观时,衣身惊叹连连。她正欲追问苏长生那冰缝的方位,却感受到怀里一阵异样。低头一看,正瞧见菲菲紧紧缩成一团里瑟瑟发抖,一副受到不小惊吓的可怜样儿。
衣身点了点它的小尖嘴,笑道:“你那么能打架,胆儿却小。”
菲菲一头扎进她怀里,把脑袋深深埋进去,愈发缩得有如一团毛球。
苏长生哑然失笑:“你们两个,一个胆大包天,一个力大无穷,倒是绝配!对了,我还不曾谢过你们俩。”说着,便抱拳道谢。
衣身侧身躲过,忙解释道:“要谢只管谢菲菲!是菲菲先听见你们打架的动静。我原以为是入山猎雪兽的坏人分赃不均而内讧,本不想管闲事。倒是菲菲先冲了出去,我是怕菲菲危险才追出去的。”
衣身说这话时,眼神坦荡而清澈。
大抵是脱去了魔法袍的原因,衣身的两颊冷得发白,鼻头却冻得通红。细细的马尾辫从头顶散落在肩膀上,鬓间散乱的碎发垂在耳边,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飘荡。薄薄的青布小棉袄裹着少女苗条的腰身,愈发显得她身形单薄。而这样的单薄,很容易让人忽略掉她内在的顽强。
大半年未见,衣身的变化很大。她长高了,如细长的曼柳。面颊有些瘦削,皮肤变黑了不少,然,眉目间却隐隐多了几分坚毅和明媚。
她的眼睛很亮,如星辰般;也很干净,如清浅的小溪。她身上无一饰物,简单,朴素。可苏长生觉着这样很好——她是一片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雪花,任何一点添加都是多余!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会让你损失很大?”苏长生的口气中带着告诫的意味。
“什么?”衣身听不懂。
“如果你说——”苏长生又笑了,连他自己都困惑为什么总想笑,“如果你说,自己是如何如何不顾安危不惧危险地冲出来救我,又说如何如何仰慕之类的话,那你一定会得到天阙宗的重谢!真是可惜啊——你丢了这份天大的机缘,我也未必会记得你的人情!”
衣身闻言呆了一呆,眸底泛上来一丝后知后觉的懊悔。然,还不及苏长生看清那懊悔,便见衣身一脸谄媚地探过头来,“那我现在说如何如何仰慕你的话,还来得及不?”
咽下嘴里的牛肉干,苏长生又抓了一把,一颗一颗送进口中。
衣身瞧着对面鼓起的腮帮,不由抬手捂上自己的脸——牙疼!
“咕?咕咕?”菲菲歪着脑袋,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它说什么?”苏长生慢吞吞地问。
“菲菲。。。。。。夸你牙口真好!”衣身面不改色地撒谎——事实上,菲菲的原话是这样:“好可怜哦!一定是饿坏了!那么难吃的牛肉干,居然都吃得下!”
“唔,是有点硬。不过,雪牦牛很难得,牛肉干更是可遇而不可求。既然你请客,我就不客气了。”苏长生的腮帮一鼓一鼓的,看得出,他嚼得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