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海花岛驶往东土大陆的船只并不规律。短则十来天一班,间隔久的时候,甚至有一个多月才能有一班。这些船只多是客货两运的商船,客舱并不多,所以船票价格不菲。
苏长生往码头上去过几次,得到的答复无一例外地是:最近东向的船只,最快也要半个月后。无奈,他只得继续在海花岛盘桓。
隔三差五地,他便往青青茶舍去吃茶。每次,他只要一壶青茶,茶点却点了不少。不见他动几下筷子,剩下的便打包拎走。
铁花区的小孩子们有口福了!
在明珠岛那夜,苏长生从衣身的装备打扮上认出了她是西陆来的魔法师。而今再见,便多了几分不动声色地观察。
他有些好奇,这个明明会魔法的姑娘,怎地会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又或者,她是以此为伪装?那么,她是否另有图谋?
苏长生见识过最阴暗龌龊的人心,难免有此猜度。
这世上,依仗术法为非作歹之徒不在少数。若给苏长生见到,总免不了给予轻重不一的惩戒。
他望了一眼茶舍中衣身忙碌的身影,眸底掠过一丝冷意。
一班驶往东土大陆的大船停泊在海花岛码头。
数日后,大船拉起长帆,在水手的吆喝声中,翻卷着雪样海浪缓缓离港。而苏长生在青青茶舍里,听着遥远的启航号角,淡定地轻轻抿了口茶水。
衣身越来越喜欢这位苏道长了!
不单单是因着他出手阔绰,也不仅因为他相貌清雅养眼,而最合衣身心意的,是他竟是她的同好者——茫茫人海中,能遇到一个同样喜爱梳打饼干的人,委实太不容易啦!
青青茶舍的茶点时有十多样,时有更新。苏长生每次来吃茶时,上桌的茶点总有变化,却次次必点梳打饼干。
他吃梳打饼干的姿态很优雅,小块入口,闭唇慢嚼,绝不会如其他人那样碎屑横飞,大失仪态。衣身得闲的时候,便会应邀坐在一旁,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也拈起一块饼干送入口中。
苏道长是个大方人,并不计较衣身的失礼。有时候,他甚至会多点一份梳打饼干,邀请衣身共享之。
这样的客人,怎不招人喜欢呢?
吃吃喝喝的同时,总要扯点闲话。既是闲话,那就没有边际了,想起什么说什么。
苏道长说,东土大陆的人多喜欢吃松软的点心,馅儿的花样也多,做法各异。其中,有种“翻毛”点心,带馅儿的,点心皮层层叠叠,吹口气,点心皮纤薄如翻毛,奇巧得很。不过这种点心,吃法讲究极了,一不小心,就会失了体面。
衣身只觉得大长见识,颇为心驰神往。
苏道长又说,这梳打饼干好吃是好吃,可吃多了未免单调,何不多试试花样?衣身从善如流,便尝试着各种搭配——在饼干上撒芝麻屑、香菜叶,或者萝卜丝,在面粉里和入茶水,把酱干子斩作细粒嵌在饼胚上。。。。。。虽则有些尝试难以下咽,可的的确确也试出了很不错的搭配。
不仅如此,衣身还试着在两块梳打饼干之间夹上各种馅心儿,酸甜苦辣咸,堪称百味大全。苏道长毫不嫌弃地都一一品尝过,表情嘛——也丰富得很。
最后,不顾苏道长的反对,衣身坚持敲定了三种口味的夹心——过油蒜粒配腐乳酱、芝麻山楂酱、韭菜花虾末酱。铁花区的居民多为做力气活儿,口味重。这三种夹心梳打饼干甫一上市,就大受欢喜。来青青茶舍喝茶的客人,都会点一份,喜得杜青青每天能多嗑两碟瓜子儿,又忙收钱忙得少嗑两碟瓜子儿。
“我记得你先前说过,是要搭船去东土大陆?”苏长生拈起半块梳打饼干,却没有放入口中。他还是偏好最简单的口味,可现今来喝茶的客人们都喜欢夹心饼干或者上面撒上芝麻盐葱花咸菜粒的,衣身只得单独为苏长生做一份光秃秃的原味墙皮饼干。
“是呀——”衣身双手撑着下巴,惆怅地叹气,“不知道要等到哪个猴年马月,我才能攒够船票钱?”
“你是东土人?回家?”苏长生试探道。
衣身摇摇头,“不是。我是西陆人,去东土是想游历一番,长长见识。”
苏长生心下暗暗吃惊——西陆距离东土千万里之遥,除了碎金宫的天水鲸云轮,人世间并无直达的船舶。这姑娘是花费了多久时间多少精力从遥远的西陆来到这里?
“唉——”不提这个话题还好,一提衣身就愁得不行,小声抱怨道:“好不容易攒了些钱,可听说船票又涨价了。照这个涨法儿,我啥时候才能攒够钱啊?”她一根根掰着手指算计,“除了船票钱,我还得攒买吃食饮水的钱。船上的东西太贵,我得自己带够吃喝。。。。。”她越算越沮丧,算到后来,索性张开双臂趴在桌子上,嘤嘤装哭:“呜呜呜,我可太难啦!”
苏长生眉头略扬,一抹极浅的笑意浮上眼角。
他很想问一句:你既觉得如此之难,又何必呢?以你的术法,并无需这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