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游一时气哽于喉,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了,我要回去了。再晚了,就耽误做晚饭啦!”衣身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尽快与宋姐姐通过气。记得,要让爷爷出面请媒婆——你太傻,保准儿会被媒婆讹钱!”
直至衣身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阿游方怔怔地望向捧在手心的帕子。帕子是青灰粗布,四边被细细锁了线,一看就是衣身的手法——她锁边的针法有点特别,与旁人的都不大一样。帕子里堆着几十颗彩石,大的有红枣大,小粒的也有指甲盖大。这些彩石五色斑斓,色泽却很纯正鲜亮。
不消细看,阿游便晓得这些彩石能够换得不少银钱。
相较以往他在梦河岸边的石头滩里费劲巴拉地翻检半日也不见得能找到的彩石碎粒,这些彩石无论是个头儿还是品相,都是他从未见过的上品。而更重要的是,这么一大捧彩石,在数量上就已经令人惊愕得难以置信了。
他不晓得,衣身得有多大的福气,才能捡到这么多如此好的彩石!她是捅了彩石的老窝了吗?
阿游困惑地思来想去,却只能归结于衣身的“后福”之辞——说到底,他是打死也不会相信衣身会有其它途径得到彩石!偷来的?抢来的?就凭衣身那小身板儿?可拉倒吧! 等等——方才她还说什么来着?“胆子小”?“人又老实”?她确定说得就是她自己?
不过——他忽然想起方才瞧着衣身气色不错,面颊上还略略多了几分红润,不由有些奇怪。因着长年吃不饱,衣身的面色总显苍白。阿游怎么也不会想到,而今的衣身每日都享受着饱腹的满足感,面上气色自然好转起来。
衣身满心欢喜地往家去,心里暗自盘算着哪日半夜里再去梦河边试试魔法,若能再捞得河底彩石,那就更好啦!
是的,衣身绝对没有撒谎——那些彩石,都是她“拣”来的!只不过,她“拣”的方法有点特别,并不似他人般从河岸边的石头缝里苦苦寻觅黄豆般甚至更小的彩石碎粒,而是借助魔法的力量,从梦河河底将沉积于河泥中的彩石捞上来。
每年,不晓得有多少只彩球因各种原因沉没在梦河里。这些梦球沉落河底,经年累月被浪拍水刷,逐渐变成各色彩石。这些由天然之力形成的彩石并不结实。有的碎了,小的轻的碎粒便随着涨潮的河水被推送上岸,沉积在梦河两岸的石头滩缝里。而大的重的部分,则被重重河泥所掩埋。
捞梦人都晓得梦河河底藏着许多彩石,然,却无人敢下潜去打捞这些宝藏。毕竟,河道复杂暗流湍急的梦河,既滋养着两岸的捞梦人,也无情地吞噬着他们的性命。
现如今,衣身已经能掌握“分水”“卷浪”的魔法,正在努力回忆和练习其它魔法。魔法这玩意儿,一旦会了,就能令人上瘾,干啥都想着先试一试能不能用魔法解决——无它,魔法太好使了,太省力了,太适合懒人了有木有?!
阿游得了衣身相助,就仿佛踩到了狗屎运,后面的事情可谓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了。
不提宋琼玉喜极而泣,单就她那对爹娘,也一下子变得和蔼可亲善解人意。甚至,宋老丈还放话出来,就凭阿游那身好手艺,将来定能将宋家棺材铺发扬光大。
啧啧!阿游险些以为这位未来丈人换个瓤!
判若两人呐!
阿游特特请了假,回到乡下。一来央求爷爷快快请个媒婆去宋家求亲,二来,也是要好生谢谢衣身。
接过阿游手中的迎春花簪子,衣身翻来覆去地细看。
“嗯,这是鎏银的,不算值钱。只是这样式倒是精巧,与妹妹你极为相称!——你,会喜欢吧?”最近阿游的日子过得分外欢畅,好听话说出来也容易了不少。
“喜欢。”衣身点点头——必须承认,阿游的眼光还是不差的。
“待我再攒些钱,给你买支纯银的簪子。”阿游许诺道。
“那倒大可不必!”衣身摇摇头,不过,却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成亲后,他就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哪能还像以前那般,全副心思都放在乡下那个家里呢?
忽然,阿游正色道:“衣身,有件事,我想着还是应该告诉你。”
“嗯?何事?”衣身捏着簪子,抬眼望向阿游。
“。。。。。。嗯,那个。。。。。。你可晓得,爷爷原本。。。。。。原本打算。。。。。。让我。。。。。。娶你。。。。。。”阿游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我晓得啊!”衣身漫不经心道。
“你晓得?”阿游大吃一惊。
“嗯,爷爷想让给我当你的童养媳嘛!”衣身语气淡漠,仿佛她口中的童养媳是另一个毫无相干之人似的。虽则谢老爷从未提及一个字,可衣身又不傻,还能猜不出来?
“你你你。。。。。。你不要误会,也不要怪爷爷。。。。。。他只是。。。。。。他没有坏心。。。。。。”衣身的态度似乎刺激到了阿游,他语无伦次地急忙解释。
“我没有怪爷爷呀!我看——你才有误会吧?!我晓得爷爷没有坏心,他只是希望我们两个人互相扶持,彼此照应罢了。”衣身微微一笑。有些话,无需明说。
“衣身,我都当你是我最好的亲妹子!”阿游神情郑重,一字一顿如许诺般,“将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衣身斜睨了他一眼,晃了晃手中的银簪,悠悠道:“嗯,我信你——希望你千万莫要忘记今日所说的话!”